灶膛里的火光舔着湿柴,噼啪声中混着外婆搓麻绳的簌簌响动。
林晚星把冻得通红的小手往围裙上蹭了蹭,盯着灶台上那只豁口粗瓷碗 —— 碗沿缠着圈褪色的红绳,是去年外婆用染布剩下的线头编的。
“婆,这绳结松了。”
她踮脚够到灶台,指尖刚碰到红绳就被烫得缩回手。
灶台上的铁锅正咕嘟着红薯粥,白汽裹着甜香漫过她枯黄的发顶。
外婆抬起布满老茧的手,银亮的顶针在昏暗中闪了下:“等粥好了给你重编,晚星手巧,学着点。”
那年林晚星七岁,胳膊还没灶台上的擀面杖粗。
她蹲在灶门前扒拉灰烬里的火星,看外婆用三根红绳绕出奇妙的结。
线头在布满皱纹的指间翻飞,像有了生命似的蜷曲、缠绕,最后变成个结实的梅花扣。
“这叫吉祥结,” 外婆把新结系回碗沿,“咱山里人没啥值钱物件,就靠这双手给日子打点精气神。”
晚星盯着那朵红艳艳的 “梅花”,忽然抓起灶角的碎布条往指间塞。
布条太硬,刺得她指缝发红,却缠出个歪歪扭扭的疙瘩。
外婆笑得咳嗽起来,从针线笸箩里翻出块蓝印花布边角料:“编结得用软线,像你娘织毛衣剩下的那些。”
她没说娘的名字,只把布角剪成细条,手把手教晚星打基础的平结。
冬日的午后总来得早。
当暮色漫过窗棂时,晚星的袖口己经别着三个不成形的布结。
外婆用纳鞋底的粗线把它们串起来,挂在她脖子上:“比村口王木匠家的狗项圈好看。”
夜里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晚星摸着胸口的布疙瘩。
隔壁传来外婆压抑的咳嗽声,混着窗外猫头鹰的叫声,像某种不知名的乐器在演奏。
她把冻僵的脚趾蜷缩起来,在心里数着今天学会的结 —— 平结、双联结,还有那个被外婆笑称为 “狗尾巴” 的歪结。
鸡叫头遍时,晚星被冻醒了。
她摸黑爬起来,蹲在灶台前摸索昨天剩下的布条。
灶膛余温尚存,她借着微光把布条在指间绕来绕去。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泛起鱼肚白,她手里多了个勉强能看出形状的蝴蝶结。
“醒这么早?”
外婆披着补丁棉袄走进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给我看看。”
她接过那个歪歪扭扭的结,用粗糙的拇指摩挲着:“线拉得太紧,像勒着脖子的绳。”
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裹着十几根不同颜色的绒线。
“你娘留下的,” 外婆的声音低了些,“她说城里姑娘都喜欢这玩意儿。”
晚星捏着那根水红色的绒线,线身光滑得像溪流里的鹅卵石。
她忽然想起去年赶集时,看到镇上供销社的玻璃柜里,有个红绒线编的荷包要卖五毛钱 —— 那够买两斤盐了。
那天的红薯粥熬得格外稠。
晚星捧着碗,看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自己的手背上,那些被布条磨出的红痕,在光线下像极了某种神秘的纹路。
她偷偷把水红绒线藏进枕头底下,盘算着等学会编荷包,就去镇上换盐巴。
灶门前的火光又亮起来,这次晚星把柴添得很足。
她看着火苗在柴薪间跳舞,忽然觉得那些缠绕的绒线,和灶膛里盘根错节的火焰,有种说不出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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