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的雨下得绵密,把后山的竹林洗得发亮。
林晚星背着半筐猪草往家走,竹筐的缝隙里塞着她刚砍的细竹篾 —— 比手指还细,泛着青绿色的光。
“慢点儿!”
外婆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口,蓝布头巾被雨打湿了大半,“竹篾刮手,让你别学这玩意儿偏不听。”
晚星吐吐舌头,把竹筐往墙角一放,迫不及待地掏出藏在怀里的油纸包。
纸包里是六只红绒线荷包,每个都缀着流苏。
她把荷包在竹筛上摆成一圈,像朵盛开的花:“婆你看,这次的结没歪。”
外婆放下拐杖凑过来,用袖口擦了擦荷包上的潮气:“针脚是密了,就是这流苏剪得不齐。”
这是晚星攒了三个月的成果。
每天喂完猪、砍完柴,她就蹲在灶台后的小板凳上编结。
手指被竹篾划破过七次,被绒线勒出的红痕褪了又现。
现在她能闭着眼打出吉祥结,编荷包的速度比纳鞋底还快。
“明天让你三舅带镇上试试,” 外婆拿起个绣着简单花样的荷包,“别抱太大指望,城里人精着呢。”
晚星没说话,只是把荷包重新包好,塞进竹筐最底层。
筐底铺着层干稻草,是她特意准备的,怕潮气弄坏了绒线。
第二天鸡还没叫,晚星就爬起来给三舅煮鸡蛋。
三舅在镇上开拖拉机,每月会来外婆家捎些山货。
她把油纸包塞进三舅的帆布包,反复叮嘱:“要是卖不掉就拿回来,千万别丢了。”
三舅走后,晚星坐立不安。
她拿着竹篾在院里来回踱步,竹篾在指间无意识地缠绕,等回过神时,手里竟编出个巴掌大的竹篮。
篮底用的是最细的篾条,像蜘蛛网似的匀称。
“哟,会编竹器了?”
隔壁的王婶挎着篮子路过,看见那只小竹篮眼睛一亮,“给我家小宝当玩具正好,我用两个鸡蛋跟你换?”
晚星脸一红,把竹篮往背后藏:“还没编好呢。”
王婶笑着揭开篮子上的布:“我刚蒸的槐花糕,拿两块尝尝。”
雪白的糕点冒着热气,晚星捏着一块,忽然想起荷包里也塞了晒干的槐花 —— 是她去年秋天在老槐树下捡的,晾干后有种清甜的香。
日头爬到头顶时,三舅的拖拉机突突声从村口传来。
晚星扔下手里的竹篾就往外跑,差点被门槛绊倒。
三舅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纸包,咧着嘴笑:“你这丫头,赶上镇上供销社的手艺了!
五毛钱一个,全卖光了!”
纸包里是三张崭新的毛票,还有两包水果糖。
晚星捏着那些钱,手指抖得厉害 —— 这够买三斤盐,还能给外婆扯尺蓝布做新头巾。
她把其中一包糖塞进三舅手里,转身就往灶房跑:“婆!
卖出去了!”
外婆正坐在灶台前纳鞋底,闻言手里的针顿了顿,好半天才说:“知道了。”
晚星凑过去,看见外婆的眼角亮晶晶的,赶紧把糖剥开一颗塞到她嘴里:“甜不甜?”
那天的晚饭加了个鸡蛋,是外婆特意给晚星煮的。
灯光下,晚星开始用三舅捎回来的彩色绒线编新花样。
她想起镇上供销社的售货员说,城里姑娘喜欢带铃铛的挂件,就找出过年时攒的铜铃铛,串在荷包的流苏上。
竹筐里渐渐热闹起来。
除了荷包,还有系在钥匙上的小挂件,缠在手腕上的手绳。
晚星把编好的物件分类放好,底层垫着干稻草,中间隔层油纸,最上面用竹篾编了个透气的盖子。
“这筐比你三舅的工具箱还严实,” 外婆看着竹筐笑,“怕是藏金条呢。”
晚星把最新编的蝴蝶挂件挂在筐把上,蝴蝶翅膀用的是鹅黄色的绒线,在暮色里像真的要飞起来。
夜里起了风,吹得窗纸哗哗响。
晚星躺在被窝里,听着竹筐里偶尔传来的铃铛声 —— 那是挂件互相碰撞发出的,细碎又清脆,像在诉说某个只有它们才懂的秘密。
她摸了摸枕头底下的钱,盘算着下次要编个更大的物件,比如装零钱的钱包。
窗外的月光透过竹筐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晚星闭上眼睛,仿佛看见那些彩色的绒线在月光下舒展、缠绕,最后变成一条通往远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