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前的集市格外热闹。
林晚星背着竹筐站在供销社门口,筐里的荷包和挂件用蓝印花布盖着,像藏着一窝彩色的鸟。
“小姑娘,卖啥呢?”
一个穿的确良衬衫的女人停下来,手指掀开布角。
晚星的心怦怦首跳,指着那些挂件说:“都是自己编的,荷包五毛,挂件三毛。”
女人拿起个系着银铃的鱼形挂件,铃铛发出细碎的响声:“这鱼眼睛是用啥做的?”
“是野栗子壳,” 晚星赶紧解释,“洗干净晒透了,不褪色。”
女人笑了,掏出一块钱:“要这个鱼和那个荷花荷包。”
第一笔生意做成时,晚星的手心全是汗。
她把钱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布兜里,看女人把挂件系在自行车把上,铃铛随着车轮转动叮当作响。
日头升高时,竹筐里的物件少了大半。
晚星啃着早上带的红薯干,眼睛却没离开过往的行人。
忽然有人撞了她一下,竹筐差点翻倒。
“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戴草帽的男人连声道歉,眼睛却首勾勾地盯着筐里的东西,“这都是你编的?”
晚星点点头,看见男人身后跟着个穿中山装的人,胸前别着钢笔,像镇上学校的老师。
“我们是县文化馆的,” 中山装开口了,声音很温和,“下个月有个民间工艺展,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参加。”
晚星愣住了,手里的红薯干差点掉地上:“参展?
要交钱吗?”
戴草帽的男人笑了:“不但不要钱,评上奖还有奖金呢。”
他从包里掏出张纸,上面印着参展要求:“下月初送两件作品到县里就行,题材不限。”
晚星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感觉像捏着块烙铁。
她看着两个男人走远,忽然想起外婆说过,以前村里有个会剪纸的瞎子,作品被送到省里展览,回来后家里的土坯房都换成了砖瓦房。
“小姑娘,这钱包咋卖?”
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姑娘问。
晚星回过神,指着那个用蓝白条纹线编的钱包:“一块二,能装二十张毛票。”
收摊时,竹筐里只剩三个挂件。
晚星数着布兜里的钱,一共十五块三 —— 这比三舅跑两趟运输挣得还多。
她走到布店门口,盯着那块水绿色的的确良看了半天,最终还是转身买了两斤红糖。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竹筐在背上轻轻晃动,剩下的挂件发出叮咚的响声。
晚星想起中山装说的 “民间工艺展”,脚步不由得加快了 —— 她要编个最特别的作品,得用上后山最好的竹篾和最鲜艳的绒线。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老太太在纳鞋底。
看见晚星,王婶喊道:“卖了不少吧?
我家小宝吵着要你编的那个小老虎呢!”
晚星笑着应道:“明天给您编,保证比上次的好看!”
走进院子时,外婆正坐在门槛上择菜。
晚星把红糖递过去,又拿出那张参展通知:“婆,县里让我去参展呢。”
外婆的手抖了一下,菜叶子掉在地上:“真的?”
晚星点点头,蹲在婆身边帮她捡菜:“我想编个凤凰,用红绒线做尾巴。”
外婆没说话,只是把择好的菜放进竹篮,篮沿上还挂着那个晚星七岁时编的歪扭布结。
那天晚上,晚星第一次失眠了。
她趴在窗台上,看月光透过竹叶洒在地上。
后山的竹林在风里沙沙作响,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
晚星握紧拳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让山里的手艺,飞到山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