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顾怀安是被胃里一种久违的、暖烘烘的踏实感唤醒的。
不同于以往被饥饿感或咖啡因强行拽醒的眩晕,这是一种源自身体内部的、平和的暖意。
他在床上茫然地躺了几秒,意识才逐渐回笼——昨晚那碗滚烫的、香得过分的卤肉饭,和那个像小太阳一样不由分说闯进来,名叫姜暖的女孩。
阳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像一道探照灯,首首打在他脸上。
他坐起身,意外地发现那股萦绕不去的虚弱感似乎消退了不少。
习惯性地,他走向厨房,手指触碰到冰冷的咖啡机外壳时,却顿住了。
"靠冰美式续命……"女孩昨晚带着点嗔怪又无奈的话语,清晰地在他耳边回响起来。
还有她塞过那碗饭时,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不容置疑的坚持。
太麻烦了。
这是他脑海里最清晰的念头。
他习惯了一个人待在安静的空间里,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也不需要应付任何突如其来的关心。
她的出现,她的注视,她那种理所当然要管着他的态度,都让他本能地想要退缩。
与人打交道,太麻烦了。
但他沉默地在水槽前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沉默地烧了一壶热水。
看着水壶咕嘟咕嘟地吐出白汽,氤氲的水雾模糊了他眼前的视线,也让他有些出神。
只是……那碗饭,确实很好吃。
另一边,姜暖也起了个大早,主要是被饿醒的。
想到昨晚自己那碗"壮烈牺牲"的豪华卤肉饭,她就忍不住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
一边煎着鸡蛋,一边脑海里就自动播放起对门那位"生活残障十级选手"惨白的脸和浓重的黑眼圈。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大神饿死在家里吧……"她小声嘀咕着,一种混合着粉丝关怀和普通人同情心的责任感,让她迅速做出了决定。
吃完简单的早餐,她立刻拿出手机,在外卖软件上利落地操作起来。
大约半小时后,正对着文档上闪烁的光标发呆的顾怀安,听到了自家门铃响。
他蹙了蹙眉,他今天并没有点任何东西。
他迟疑地走到门口,没有立刻开门,而是习惯性地透过猫眼向外窥探——空的。
他谨慎地打开一条门缝,视线下移,门口地上放着一个与周围冰冷环境格格不入的、米色的保温袋,袋子上贴着一张亮黄色的便利贴,异常显眼。
他弯腰拾起,便利贴上画着一个线条简单的笑脸,下面是清秀又带着点劲道的字迹:安糖大大,按时吃饭是写甜文的第一生产力!
——你的头号读者兼临时饲养员:姜暖。
"临时饲养员……"顾怀安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感觉指尖像被烫了一下。
太尴尬了。
这种被人照顾、被人惦记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脚趾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他打开保温袋,里面是一碗温热的皮蛋瘦肉粥,两颗小巧的奶黄包,还有一盒颜色鲜亮的切块水果。
搭配得……很用心。
他站在门口,进退维谷。
收下,意味着他默许了这个女孩继续闯入他的生活;退回,却又显得自己不知好歹。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似乎又开始隐隐发烫的耳根,感觉脚下的拖鞋正在酝酿新一轮的"建筑工程"。
最终,某种对温暖食物的本能渴望,或者说,是对那份画着笑脸的"好意"的不忍拒绝,战胜了他想要缩回壳里的本能。
他还是把袋子拿进了屋。
粥熬得软糯粘稠,肉丝和皮蛋分布均匀,咸淡适中。
奶黄包的内馅流淌出来,是恰到好处的甜。
水果也很新鲜。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像是在确认这种陌生而熨帖的滋味。
那暖意从食道缓缓下沉,一点点驱散着身体里积攒的寒意,仿佛连那颗习惯了孤寂的心,也被这外力强行抚平了一些褶皱。
吃完后,他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餐盒和那张依旧咧着嘴笑的便利贴,沉默了很长时间。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坐回电脑前,屏幕上还是昨晚鬼使神差写下的那句话:他看着她递到唇边的勺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食物,耳根莫名有些发烫。
他修长而略显苍白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指尖还残留着粥碗的余温。
片刻后,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继续敲打:她总是这样,带着一身阳光和不由分说的温暖,蛮横地挤进他灰白单调的世界里。
他本能地想要躲闪,想要退回到熟悉的角落,却发现那个角落不知何时己被她的身影占据。
她不由分说地给他的生活添上各种色彩,而他,在手足无措之余,竟然开始习惯这份喧闹的温暖。
按下回车,将这隐秘的心事转化为冰冷的文字,顾怀安才仿佛松了一口气。
他微微侧过头,清晰地听到了从隔壁传来的、姜暖拍摄视频时活泼轻快的解说声,以及食物下锅时那滋啦作响的、充满生命力的动静。
很吵。
他在心里客观地评价。
但奇怪的是,这一次,这"噪音"并没有让他感到以往的烦躁和想要隔绝。
那声音像背景音,带着鲜活的人间烟火气,填补了他房间里过分的寂静。
他听着那模糊的、元气满满的声音,第一次觉得,这声音似乎……也并不那么让人讨厌。
而一门之隔的姜暖,正对着镜头展示她刚炒好的、颜色红亮的糖色,嘴里说着"家人们看这个颜色正不正",心里却在认真地盘算着:中午是该给他点个排骨饭呢,还是黄焖鸡米饭?
她觉得,这个"临时饲养员"的身份,恐怕不是暂时的了。
毕竟,饲养一只生活不能自理、还特别能写的大神,听起来就很有挑战性,也很有成就感,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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