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安靠在沙发上，感觉脸颊的温度能煎熟鸡蛋。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还是在……自己的读者面前。
他紧闭着眼，试图用意念让自己消失在空气里，但喉咙里残留的甜腻和身边那道无法忽视的、带着黄油曲奇香气的存在，都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姜暖看着他紧闭双眼、睫毛微颤、一副“让我原地消失”的模样，心里那点因为发现大神真身的激动，彻底被又好气又好笑的心疼取代。
“那个……安糖大大，”她放轻了声音，怕惊扰到什么易碎品，“你好点了吗？
要不要再喝点水？”
顾怀安喉咙动了动，发出一个近乎气音的“嗯”。
姜暖把水杯又递到他嘴边，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着，苍白的脸色似乎回笼了一点点微弱的血气。
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这个过于简洁的客厅，灰白的墙壁，冷硬的线条，唯一有“人气”的地方就是那张堆满了书籍和纸张的书桌，三台显示器像冷酷的守卫，散发着幽幽的光。
这地方，比她拍视频用的样板间还缺少生活气息。
“你平时……就吃那些啊？”
她指了指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己经有些变形的咖啡纸袋。
顾怀安身体一僵，缓缓睁开眼，视线飘忽着不敢看她，最终落在自己旧拖鞋的鞋尖上。
“……嗯，方便。”
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点沙哑，但比刚才有气无力的样子好了不少。
姜暖在心里叹了口气。
方便？
是方便早日登天吧。
就在这时，她自己的门铃也响了——是她点的豪华卤肉饭到了。
她眼睛一亮，瞬间有了主意。
“你等着！”
她又说了这三个字，不过这次语气不再是惊慌，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顾怀安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个扎着马尾辫的身影又一次风风火火地冲出了他家房门。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靠回沙发，脚趾在拖鞋里尴尬地抓了抓地。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杯温热的蜂蜜水，过分的甜味还萦绕在舌尖，一种陌生而别扭的感觉在心底蔓延——是麻烦，是尴尬，但似乎……还有一丝被强行塞过来的、笨拙的温暖。
没过几分钟，姜暖又回来了。
这次她手里端着一个外卖大纸碗，碗盖开着，里面是堆得冒尖的、油光锃亮的卤肉饭，浓郁的酱香和肉香像一颗香气炸弹，瞬间驱散了客厅里原本沉闷的咖啡与纸张的味道。
“喏，把这个吃了。”
她把碗不由分说地塞到顾怀安手里，触手是温热的碗壁，“我刚到的外卖，还没动过，干净卫生，比那草……比那三明治强多了。”
顾怀安愣住了，手里沉甸甸的温暖和扑面而来的霸道香气，让他本就有些宕机的大脑更加处理不过来。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我……你什么你，”姜暖打断他，叉着腰，大眼睛瞪着他，带着点小霸道，“低血糖可不是喝点糖水就能立马好的，得吃正经东西！
快吃，不然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想讹上我了。”
她的语气凶巴巴的，但眼里的关切却藏不住。
顾怀安到了嘴边的推辞，在她那双亮晶晶的、仿佛能看穿他所有虚弱伪装的眼睛注视下，莫名地咽了回去。
他低下头，用勺子舀起一小口饭，混着软烂的卤肉和吸饱汤汁的米饭，送进了嘴里。
一瞬间，丰腴的肉香、恰到好处的咸甜、米饭的软糯……无数种温暖踏实的滋味在味蕾上炸开。
这和他平时敷衍了事的食物完全不同，是一种能真切感受到烹饪者用心、能抚慰肠胃和灵魂的味道。
他吃得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一方面是真的饿狠了，另一方面，是这味道让他无法停下。
姜暖看着他埋头苦吃的样子，心里那点成就感油然而生。
对一个美食博主来说，还有什么比看到自己做的食物（哪怕是外卖）被人如此珍视地吃光更满足的呢？
虽然……她自己饿着的肚子也小声地抗议了一下。
等他终于放下勺子，碗里己经干干净净。
顾怀安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赧然，耳根微微发红，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
姜暖笑眯眯地收拾好碗勺，心情大好。
她看着依旧不敢正眼看她的顾怀安，眼珠转了转，忽然起了点“坏心思”。
她凑近一些，用一种带着调侃又充满好奇的语气，轻声问：“不过，安糖大大，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笔下那些甜掉牙的爱情，什么壁咚、摸头杀、命都给你……真是你这种靠冰美式续命的人写出来的啊？”
“咳咳咳……”顾怀安首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刚刚恢复一点血色的脸瞬间又红透了，这次连脖子都漫上了一层粉红。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脚趾在拖鞋里抠得更用力了。
他猛地抬起头，对上姜暖戏谑又明亮的眼神，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自暴自弃般地垂下脑袋，用细若蚊呐的声音挣扎道：“……生活太苦，写点甜的……不行吗？”
这句话，带着他所有的孤独、防御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渴望，轻轻地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
姜暖愣住了。
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和他那句近乎示弱的辩解，她心里最后一点戏弄的心思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软的理解和更深的怜惜。
“行，当然行。”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那你……以后记得先把自己喂饱了，才有力气写更甜的故事，对吧？”
她站起身，拿起空碗和杯子：“碗我先拿走了，你好好休息。
要是……要是下次再饿晕过去，我可不一定能及时救你哦。”
她半开玩笑地说着，对他挥了挥手，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还贴心地帮他带上了门。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鲜活的世界，也带走了那阵温暖的黄油曲奇香气和喧闹的生命力。
顾怀安独自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动弹。
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卤肉饭的余香，以及那个女孩带来的、不容拒绝的暖意。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有些微微发抖的指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蜂蜜水的黏腻和碗壁的温热。
他沉默地坐了很久，首到窗外的天色完全黑透。
最终，他慢慢地站起身，走到书桌前。
冰冷的显示器屏幕上，依旧是他卡了三天的那段男女主互动情节。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然后伸手，缓慢地、一个键一个键地，将原本那句干巴巴的男主为女主做了顿饭，删掉。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带着温度的新文字：他看着她递到唇边的勺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食物，耳根莫名有些发烫。
按下回车键，顾怀安看着这行新出现的句子，仿佛又闻到了那碗卤肉饭的香气，和那个女孩身上，阳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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