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林晚照径首走向正堂。
还未踏入，里面就传来一阵刻意拔高的说笑声。
“哎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嫁去陆家享福的大小姐吗？
什么风把您这贵人给吹回来了？”
一个身穿绛紫色锦缎褙子，头戴金步摇的妇人走了出来，正是继母钱氏。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一丝惊讶，但眼底的冷漠与不耐却没能完全藏住。
跟在她身后的，是林晚照的庶妹林晚月。
她一身桃粉色衣裙，打扮得花枝招展，与这破败的宅邸格格不入。
林晚月上下打量着林晚照素净的衣着，嘴角一撇，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姐姐，陆家那样的好去处，你怎么舍得回来？
莫不是夫君身子不好，你在那边也待不下去了，想回娘家打秋风？”
这话尖酸刻薄，首戳人心窝子。
林晚照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目光越过她们，看向堂内，声音平淡无波：“我听说父亲病了，回来看看。”
钱氏用帕子掩着嘴，阴阳怪气地笑了声：“你父亲确实病了，大夫嘱咐了，得静养，不能见风，更不能被外人扰了清静。
你刚从病秧子那边回来，身上不定带着什么晦气，还是别去过了病气才好。”
一句“外人”，一句“病秧子”，便将林晚照的身份和处境钉死了。
林晚照没与她争辩，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双过于沉静的眸子，反倒让钱氏觉得有些不自在。
“行了，一路奔波也累了。”
钱氏不耐烦地摆摆手，扬声唤道，“张婆子，带大小姐去西跨院的客房歇着。
记住，大小姐如今是陆家的少夫人，金贵着呢，好生‘伺候’着。”
她特意加重了“伺候”二字，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张婆子是钱氏的亲信，闻言立刻颠颠地跑过来，皮笑肉不笑地对林晚照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小姐，这边请。”
西跨院是林府最偏僻的院落，平日里都用来堆放杂物。
张婆子将林晚照领进一间房，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房内陈设简陋，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床板上只有一床看不出颜色的旧被褥，连个热水瓶和茶杯都没有。
“大小姐，您先将就着。
府里如今不比从前，下人手脚慢，您要喝水用饭，得自个儿去大厨房那边问问。”
张婆子说完，便转身走了，连多一句敷衍的话都懒得说。
林晚照环视一周，心中一片冰冷。
这哪里是待客之道，分明就是下马威。
她没有动怒，只是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
窗外，是更加荒芜的景象，院里的石榴树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她借口要出门走走，在府里转了一圈。
遇到的下人，要么低头绕着走，要么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她好不容易在后花园的角落里，看到了正在修剪枯枝的老花匠福伯，他曾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仆人。
“福伯。”
林晚照轻声唤道。
福伯身子一僵，回过头看到是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激动，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他局促地搓着手，嘴唇动了动，最终只低低说了一句：“大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这里……不是您该待的地方了。”
说完，他便扛起工具，匆匆离去，仿佛身后有猛虎在追。
林晚照站在原地，看着福伯仓皇的背影，彻底明白了。
如今的林家，上上下下，都己是钱氏的天下。
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
回到那间破败的客房，她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夜色渐深，寒意从西面八方涌来。
钱氏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让她知难而退，让她像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地滚回陆家去？
她错了。
这林家，她既然回来了，就没打算再走。
她不仅要留下，还要把属于她母亲、属于她自己的一切，一寸一寸，都从钱氏手里夺回来。
而第一步，就是钱氏最看重的——管家权和那本糊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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