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江南的雨就没断过。
青石板路被泡得发亮，倒映着巷子里昏黄的灯笼，像一串晕开的墨迹。
沈砚之坐在“忘尘居”的窗边，指尖捻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棋盘上黑白子交错，却看不出章法。
这是家开在老巷深处的古董店，老板沈砚之是个怪人。
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只知他总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眼神淡得像秋水，却总能在别人看不出头绪的地方，寻到蛛丝马迹。
城里的人都说，沈先生不是卖古董的，是帮人解“结”的——无论多离奇的事，到了他这里，总能理出些眉目。
雨幕里传来脚步声，踩在积水里，带着一种急切的慌乱。
木门被轻轻叩响，三下，停顿，再两下，像是某种约定。
沈砚之抬眼，放下棋子：“进来吧，门没锁。”
推门进来的是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他叫顾明轩，是城中富商顾启山的独子，此刻脸上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只剩掩饰不住的恐惧。
“沈先生，”顾明轩的声音发颤，刚开口就被自己的气息呛到，“我父亲……他出事了。”
沈砚之倒了杯热茶推过去，雾气模糊了他的眉眼：“顾老先生上周还来我这里，说收了幅文徵明的山水，怎么会？”
“他死了，”顾明轩猛地攥紧信封，指节泛白，“就在昨晚，书房里。
警察说是……意外。”
“意外？”
“他们说父亲是看文件时睡着了，碰倒了桌上的油灯，引燃了窗帘……可我不信！”
顾明轩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父亲从不碰油灯，他怕火，书房里一首用的是电灯。
而且我今早去看，书房的窗户是从里面反锁的，门也是……可桌上除了烧黑的文件，还有一样东西。”
他颤抖着将信封推过来，里面掉出一枚铜制的令牌，巴掌大小，正面刻着一只衔着钥匙的乌鸦，背面是扭曲的纹路，像一串没有意义的符号。
沈砚之拿起令牌，指尖划过冰冷的纹路，目光微沉：“这东西，你见过？”
顾明轩摇头：“从没见过。
但我在父亲的日记里看到过一句话——‘乌鸦衔钥，旧债当偿’。
他写这句话的那天，正是二十年前，我母亲去世的日子。”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像有无数只手在外面叩门。
沈砚之将令牌放回信封，抬眼看向顾明轩，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带我去看看书房。”
顾明轩如蒙大赦，连忙起身：“沈先生，您真的能……我只解结，不问结果。”
沈砚之打断他，拿起放在门边的油纸伞，“走吧，趁雨还没停。”
两人走进雨幕，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愈发光滑，倒映着他们的影子，忽长忽短，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
顾明轩走在前面，脚步踉跄，沈砚之跟在后面，手里的油纸伞微微倾斜，遮住了半张脸，只有那枚令牌的寒意，还残留在指尖。
他知道，这枚乌鸦令牌背后，藏着的绝不仅仅是一桩意外，而是一段被雨水浸泡了二十年的秘密，如今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而那秘密的尽头，或许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雨还在下，仿佛要将整个青石巷都淹没在这场漫长的迷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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