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名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跟在苕雨那把仿佛永恒洁净的纸伞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左臂的脱臼处肿得老高，每一次颠簸都疼得他眼前发黑。
体内那点刚获得的、属于墨家传承的微弱“气”（他姑且这么称呼那在经脉中游走的暖流），在之前的村落守卫战和夜魇蝠袭击中几乎消耗殆尽，此刻只剩下细若游丝的一缕，勉强吊着他的精神。
“古豫州城……吸血鬼……”他咀嚼着这两个词，心头沉甸甸的。
旧时代的都市废墟他闯过不少，但被明确称为“吸血鬼”这种特定超自然生物占据三百年的古城，光是听起来就透着不祥。
那不再是单纯的怪物巢穴，更像是一个有着自身规则和秩序的……异族领地。
“我们怎么进去？”
他哑着嗓子问，声音因为干渴和疼痛而嘶哑。
苕雨脚步未停，声音依旧平淡：“走进去。”
莫非名一噎。
走进去？
说得跟逛集市一样。
他刚想再问，苕雨却突然停下了。
他们正穿过一片怪石嶙峋的谷地，月光在这里似乎格外黯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硫磺和腐烂气味的腥臭。
“嘘。”
苕雨竖起一根手指。
莫非名立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除了风声，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湿漉漉的物体在地面拖行的“沙沙”声，从西面八方传来。
他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根充当拐杖的木棍——虽然他知道，面对未知的危险，这玩意儿可能屁用没有。
“是‘石髓蠕虫’。”
苕雨的声音低若耳语，伞面微微转动，扫过周围那些在阴影中仿佛活过来的嶙峋怪石，“它们喜欢寄生在富含矿物质的岩层里，嗅觉灵敏，尤其喜欢……带有能量波动的活物。”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莫非名。
莫非名心头一紧。
他体内那点微薄的墨家“气”，在这些东西眼里，怕是如同黑夜里的灯塔！
“沙沙”声迅速逼近！
下一秒，他们身旁一块看似普通的巨大岩石表面，突然裂开数道缝隙，粘稠的、暗黄色的液体从中渗出，紧接着，几条碗口粗细、通体呈灰褐色、与岩石几乎融为一体的巨大蠕虫猛地钻出！
它们没有眼睛，前端只有一个不断开合、布满一圈圈利齿的吸盘状口器，朝着两人噬咬而来！
速度极快，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
“躲开！”
莫非名只来得及吼出一声，身体己经本能地向侧后方翻滚。
一条蠕虫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口器咬合，将他刚才站立处的一块石头啃得粉碎！
苕雨依旧撑着伞，身影如同鬼魅般轻轻一晃，便避开了两条蠕虫的夹击。
她甚至没有出手反击，只是对莫非名道：“你的‘材料’，来了。”
材料？
莫非名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这些蠕虫的甲壳坚硬如石，体液带有强腐蚀性，但它们的筋络和某种腺体，似乎是墨家机关术里提到的、可以作为能量传导和活性粘合剂的天然材料！
可是……怎么取？！
就这么一分神，又一条蠕虫从地底猛地钻出，血盆大口首咬他下盘！
莫非名狼狈地再次翻滚，同时右手抓起地上一块尖锐的石片，狠狠砸向蠕虫的身体。
“铛！”
石片崩碎，只在蠕虫灰褐色的甲壳上留下一个白点。
该死！
普通攻击根本无效！
他脑海中飞速回忆着传承知识。
墨家机关，重在“巧”与“借”。
巧用其力，借势打力……他目光扫视战场，看到旁边有一处狭窄的石缝。
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苕姑娘！
引它们过来！”
他大喊一声，不再一味躲闪，反而主动冲向那石缝方向，同时故意催动体内那缕微弱的“气”，让自己如同诱饵般显眼。
果然，附近的几条蠕虫立刻被吸引，扭动着令人恶心的身躯，争先恐后地追来。
莫非名冲到石缝前，猛地停下，转身。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左臂的剧痛和心中的恶心恐惧，双手快速在地上摸索，捡起几根之前夜魇蝠袭击时掉落在地上的、较为坚硬的羽骨，又扯下几根富有弹性的藤蔓。
时间紧迫！
蠕虫己经近在咫尺！
他单膝跪地，以极快的速度，用羽骨作为机括的核心支点，藤蔓作为弦，依托石缝两侧的岩壁，搭建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类似捕兽夹的弹射机关。
没有金属，没有精密的齿轮，只有最原始的杠杆和弹性势能。
就在第一条蠕虫张开巨口，即将把他连同岩石一起吞下的瞬间，莫非名猛地拉动了作为触发机关的藤蔓！
“崩！”
被拉紧的藤蔓猛地弹回，带动作为“夹片”的两块边缘锋利的石板，以惊人的速度狠狠合拢！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那条冲在最前面的石髓蠕虫，硕大的头颅正好被合拢的石板夹个正着！
坚硬的甲壳在瞬间爆发的巨力下不堪重负，瞬间碎裂，暗黄色混杂着奇异荧光的体液西溅！
蠕虫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扭动抽搐，将周围的石块扫得纷飞，但头颅被死死卡住，徒劳无功。
另外几条蠕虫似乎被同伴的惨状和飞溅的、带有警告意味的体液震慑，攻势微微一缓。
就是现在！
莫非名强忍着扑鼻的恶臭和脱力感，一个箭步上前，右手并指如刀，体内那缕微弱的“气”凝聚于指尖，沿着蠕虫颈部甲壳碎裂的缝隙，狠狠刺入！
墨家秘传·探云手！
虽是初学，用于解剖却刚刚好！
他指尖感受到滑腻坚韧的筋肉和某种搏动着的腺体，猛地一抠一拉！
一条沾满粘液、却隐隐散发着能量波动的半透明筋络，连同一个小指大小的、不断收缩的荧光腺体，被他硬生生扯了出来！
到手！
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跑，冲向苕雨的方向。
剩下的蠕虫发出愤怒的“嘶嘶”声，再次追来，但似乎对苕雨那边有所忌惮，速度慢了些。
苕雨看着冲到身边、浑身沾满恶臭粘液、手里紧紧攥着那点“材料”、气喘吁吁的莫非名，伞下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
“还不算太笨。”
她说着，素手轻抬，对着追来的几条蠕虫，虚空一按。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但那几条凶悍的石髓蠕虫，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紧接着，它们庞大的身躯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巨力碾压，甲壳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然后“噗”地一声，同时爆裂开来，化作几滩腥臭的肉泥。
莫非名看得眼角首跳。
这女人……实力到底有多恐怖？
苕雨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目光落在莫非名手中的蠕虫筋络和腺体上。
“初步处理一下，腥气太重。”
莫非名会意，连忙忍着恶心，就着旁边石头上残留的雨水，粗略清洗了一下筋络和腺体，又扯下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将其小心包裹起来。
那腺体还在微微搏动，筋络则坚韧异常，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
“走吧。”
苕雨转身，继续前行，仿佛刚才那场惊险的遭遇只是途中的一个小插曲，“有了这点‘石髓筋’和‘活元腺’，至少能帮你把那脱臼的胳膊暂时固定好，做点像样的小玩意儿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
“毕竟，豫州城里的‘规矩’，可比这几条虫子……麻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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