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像千万根银针,密密麻麻砸在车顶,敲得人耳膜发麻。
暖气开到最大,仍烘不干潮气——少年缩在门边,牛仔裤淌下的水汇成一条暗色小溪,他拼命把脚往阴影里藏,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折进无形的外壳。
书抱在怀里,湿得发皱,却死也不松:那是他仅剩的铠甲,也是他“优等生”身份最后的通行证。
苏晚侧目,余光像冷电。
“A大金融、大三、深夜图书馆、偏僻小巷”——关键词自动列队,在她脑内生成一张鲜红的风险提示表。
可下一秒,表格被少年睫毛上那颗将坠未坠的雨珠击得粉碎。
雨珠映着车顶灯,颤巍巍地悬着,像随时会砸进她眼底——砸出一圈她不愿承认的涟漪。
“怎么回事?”
她问,声线平得近乎无情,却带着砂纸般的微糙,磨得人耳廓发热。
少年肩膀一颤,声音被雨水泡得发软:“想抄近路回宿舍……他们跟上来,要钱。
我说没有,他们就抢书,说‘读这么多有屁用’……”话到一半戛然而止,他喉结狠狠滚了一圈,把剩下的委屈和羞耻生生咽回胃里。
苏晚目光下移——他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骨节像雪原上突兀的枯枝,一掰就断,却偏要硬撑。
“大几?”
“大三,金融系。”
“导师课题?”
“嗯,楼管阿姨认识我,回去再晚也给开门。”
答得飞快,是学生特有的、被考试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也是真话才有的底气。
红灯亮起,霓虹像洪水扑进车窗,给他脸上刷一层易碎的釉光。
苏晚瞥见他左眉尾那道旧疤——淡得像被橡皮擦残的铅笔印,却偏生在尾端微微翘起,像一把收势未尽的匕首,悄悄挑破她记忆深处最潮湿的那块黑布。
很多年前,也有这样一道疤,落在另一个孩子的眉尾。
那晚的雨,比今夜更冷。
记忆只闪了0.1秒,就被她强行掐断。
巧合而己,她不允许自己加戏。
“以后走大路。”
她丢下一句,语气淡得像随手扔掉一张用过的纸巾。
“嗯,记住了。”
少年点头,湿漉漉的眼睛弯了一下,感激得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一句易碎的玻璃诗,声音稍重就会震裂。
车停A大西门,雨幕被路灯切割成碎金。
“谢谢您!”
沈墨辰推门,冷风卷着雨丝灌进来,他打了个寒噤,忽然回头——“我叫沈墨辰,墨水的墨,星辰的辰。”
声音混着雨声,像冰面上滚过的琉璃珠,清脆一响,随即被黑暗吞没。
他转身冲进雨里,背影像一柄被暴雨冲刷的芦苇刀,瘦,却拒不弯腰。
车门合拢,世界瞬间静音。
苏晚闭眼,指节抵着眉心,把“沈墨辰”三个字随手扔进心底最偏僻的抽屉,然后“咔哒”上锁。
明天还有董事会,她没空为陌生人分心。
可她没有看见——少年跑进校门的下一秒,脚步缓了下来。
他抬手抹脸,雨水顺着指尖往下淌,也冲掉了方才所有局促、惶恐与青涩。
远处那截猩红的车尾灯即将消失,他眼底亮起一点极暗、极静的光,像深海里闪了一下的刀锋——锋利、克制,且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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