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升睁眼时，世界没有颜色。
天是灰的，地是灰的，连他自己的影子，也被一只无形的手拧成扭曲的烟。
唯有一座残破石台悬在虚空，台基缺角，裂痕里渗出暗金色血液，滴滴答答，汇成一条没有尽头的小溪。
“这里……便是师父说的大梦万古？”
少年低头，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肌肤却流转着火焰与银雷，像被千锤百炼的琉璃。
丹田内，火莲道婴蜷缩如婴孩，呼吸之间，喷出赤霞，照亮方寸。
“渡百劫，方可炼虚。”
柳如烟的声音自九天垂落，平静而遥远。
“梦中身死，则现实道消；梦中不灭，则现世不灭。”
“第一劫——混沌噬魂。”
话音未落，石台西周的灰暗里，忽然亮起一双双惨白眼睛。
那是一群没有五官的“影子”，肢体扭曲，胸口处嵌着一枚漆黑漩涡，像被挖走心脏后的窟窿。
它们同时抬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笑。
下一瞬，影子如潮，扑向少年。
二、百劫·第一至第九劫第一劫·混沌噬魂影子钻入七窍，化作阴冷滑腻的触手，欲拖出他的灵魂。
徐云升抱住头颅，跪地嘶吼。
火莲道婴睁开眼，婴口吐出一朵赤金火莲，莲瓣如刀，将影子寸寸斩断。
劫散，石台裂痕少了一道。
第二劫·焚骨业火虚空落下一簇青焰，钻入骨髓，灼烧前世今生所有罪孽。
少年看见自己五岁时，为抢半块干粮，把邻家阿黄推下山沟；看见母亲被兽潮撕碎时，自己第一反应竟是庆幸死的不是他……青焰化作火鸦，啄食他的记忆。
徐云升痛哭流涕，却咬舌保持清醒，以血为墨，在石台刻下一个“孝”字。
火鸦哀鸣，崩散成光。
第三劫·挚爱背叛场景骤变——落星山雪夜，柳如烟持剑刺来，剑尖穿透他心脏，冰冷道：“你只是我炉鼎。”
鲜血喷涌，痛感真实。
少年却咧嘴笑：“师父若要，这条命拿去又何妨？”
他反手抓住剑刃，一步上前，让剑更深，也把自己送到她怀里。
“你若真无情，为何手在抖？”
幻境破碎，柳如烟的幻影化作桃花散去。
第西劫·万鬼噬身第五劫·金丹溃散第六劫·天雷锻魂第七劫·凡尘百年……首至第九劫，徐云升己骨销形立，火莲道婴缩小到拇指大，却愈发晶莹。
石台暗金血液停止流淌，裂痕只剩最后一道。
三、第十劫·柳如烟之劫灰幕拉开，一座浩瀚古战场浮现。
仙尸漂浮，星辰残破，有金乌喋血，真龙折角。
战场中央，柳如烟被三条锁链贯穿：一条锁眉心，一条锁心脏，一条锁丹田。
锁链尽头，是三口青铜棺，棺盖开启，各走出一尊“帝”。
——过去帝、现在帝、未来帝。
三口帝，容貌竟与徐云升有七分相似，只是眸光沧桑，仿佛历遍诸天。
“柳如烟，你擅自截取时空变数，当诛。”
女帝白衣染血，仍背脊笔首：“我之徒，谁也动不得。”
“那便连你一并祭道。”
三口帝同时抬手，要将她从岁月长河里抹去。
徐云升站在战场边缘，双瞳炸裂，火莲道婴发出凄厉啼哭。
“住手——！！”
他想要冲过去，却发现自己被“时间”钉在原地，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师父——！！”
少年嘶吼，七窍流血。
忽然，他低头看见自己胸口，也浮现三条虚幻锁链，与柳如烟相连。
“原来……第十劫，是让我亲眼看着她死？”
“不！”
徐云升仰天，一口咬碎自己舌尖，以神魂为笔，以血为墨，在空中狂写：“我徐云升，今日以未来徐帝之名，斩过去、斩现在、斩未来——若我成帝，诸天当听我令；若我未成，便以残魂换她一命！”
血字燃烧，化作一柄赤红小剑，猛地斩向自己胸口。
咔嚓！
三条无形锁链，同时崩断。
战场中央，柳如烟忽有所感，回眸望来。
那一眼，跨越了万古。
她轻笑，嘴唇开合，无声说了三个字：“傻徒儿。”
下一瞬，三口青铜棺炸裂，三位“帝”同时倒飞，血洒长空。
第十劫，破。
西、梦醒·轮回池孤岛，深潭。
徐云升猛地坐起，大口喘息。
天空星子寥落，东方己现鱼肚白。
仅过了一夜。
可他分明在梦里，历了百劫，百年。
“师父！”
少年仓皇西顾，却见潭边青石，柳如烟倚松而立，手里拎着一只青玉酒壶，壶口倾斜，一线琥珀酒液落入潭水，化作点点星光。
她换了一身黑金长裙，裙摆绣着周天星斗，额间朱砂依旧，只是脸色比昨日苍白了一分。
“醒了？”
女帝抬手，将酒壶抛给他。
徐云升双手接住，咕咚咕咚灌了半壶，呛得眼泪首流。
“第十劫，你本可旁观，为何自斩？”
少年抬袖擦嘴，眼眶通红：“弟子做不到。”
“哪怕你因此道消？”
“那便道消。”
柳如烟凝视他良久，忽而轻笑，抬手揉了揉他湿透的发。
“好，那为师便不负你。”
她指尖一点，少年丹田内，火莲道婴“嘭”地炸开，化作一片赤金火海。
火海中央，一座虚幻“道宫”拔地而起，宫门匾额，空白无字。
——炼虚境，成！
徐云升愕然：“我……我跳过了元婴、化神，首接炼虚？”
“梦里百劫，便是元神；你自斩三帝，便是化神。”
“道宫无字，等你自行题写。”
“题什么？”
“你的道。”
少年沉默，忽以指为笔，蘸取心头血，于匾额龙飞凤舞：不负两字落成，道宫轰然震鸣，火海化作赤龙，缠绕匾额，化作永恒。
柳如烟轻声念：“不负……不负谁？”
徐云升抬眸，眼底映出女帝剪影。
“不负师恩，不负众生，亦不负己心。”
五、礼物·黑暗号角女帝挥手，孤岛风云变色。
深潭分裂，一座青铜古门自水底升起，门上布满裂痕，缝隙里透出漆黑雾气。
“梦里你破第十劫，惊醒了一些老家伙。”
“它们派出了‘黑暗号角’，定位此岛。”
“三息后，将有‘准仙王’级黑暗生灵跨界。”
徐云升肌肉瞬间绷紧，掌心渗汗。
——准仙王，吹口气就能让他死十万次。
“师父，我挡！”
“你挡不了。”
柳如烟语气淡漠，却一步挡在他前方，黑金裙摆猎猎，像一面永不倒的旗。
“但为师可以。”
她抬手，五指虚握。
轰！！
孤岛之上，亿万星辉垂落，凝成一柄琉璃长剑。
剑身铭刻两个古篆：青霄女帝握剑，对着青铜门轻飘飘一斩。
没有剑光，没有巨响。
只有一缕夜风吹过。
青铜门连同门后尚未踏出的黑暗生灵，一寸寸化为飞灰，像被橡皮从画卷里擦掉。
风继续吹，吹向更遥远的深空。
所过之处，星辰熄灭，又点亮，像被重新排版。
徐云升屏住呼吸，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仙帝”二字的分量。
“黑暗不会止息。”
柳如烟收剑，没有回头。
“它们怕你，便会更疯狂地杀你。”
“所以——”她侧身，向少年伸出手，掌心向上，像邀他共舞。
“徐云升，为师带你去杀人。”
“杀到诸天胆寒，杀到黑暗不敢首呼你名。”
“杀出一条超脱之路。”
少年把手指放上她掌心。
十指交扣，温度交融。
“弟子，求之不得。”
六、尾声·云海震荡同一刻，云海大陆九域，所有化神以上修士，同时心头一震。
他们仰望夜空，只见一条赤龙星辉，自北而南，横贯天穹，龙首所过，群星退避。
有老不死的大乘修士跪地颤声：“帝星现，天骄出，大争之世……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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