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的话像一块冰砸进水里,在围观的邻居间激起一片低呼。
“诈骗?
这罪名可大了!”
“我就说嘛,搞这些神神叨叨的要出事……可念棠那孩子看着不像坏人啊,还帮王奶奶找到了镯子呢!”
王奶奶立刻急了,挡在苏念棠身前:“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是那刘主任先来逼婚的!
念棠这孩子是自卫!
她是有真本事的,不是诈骗!”
苏念棠轻轻拉了下王奶奶的胳膊,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抬起头,目光迎上陆北辰那双审视的、带着压迫感的眼睛。
他的气场很强,是那种长期在一线锤炼出的、带着硝烟和铁血的味道,寻常人被他这么一看,只怕腿都软了。
但苏念棠没有。
她灵魂里属于玄门天才的骄傲和历经因果的沉静,让她足以平静地面对这种场面。
“陆队长,是吧?”
她开口,声音清脆,没有一丝慌乱,“我是否诈骗,是否宣扬封建迷信,需要证据。
刘主任报案,是基于我‘预言’他会有官非,这属于未来尚未发生的事,如何能作为诈骗的证据?
至于恐吓,在场邻居都可以作证,我只是陈述了我的看法,并未对他进行任何人身威胁。”
陆北辰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惊讶。
这女孩的反应太镇定了,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完全不像个十六岁、刚遭受了家庭变故的孤女。
而且,她居然认得他?
“法律的定义,由我们来判断。
你现在需要做的,是配合调查。”
陆北辰语气依旧冷硬,不为所动。
他见过的狡猾罪犯多了,不会因为对方年纪小或者言辞伶俐就放松警惕。
相反,这种异于常人的镇定,更让他觉得可疑。
“请你跟我们回派出所,说明情况。”
“可以。”
苏念棠点头,没有丝毫抗拒,“配合公安机关调查是公民的义务。”
她将手里的行李递给王奶奶,“王奶奶,麻烦您先帮我拿回老屋,我去去就回。”
她这份坦荡和冷静,反而让一些原本怀疑的邻居又动摇起来。
要是心里有鬼,能这么镇定?
苏念棠跟着陆北辰和那位姓李的女民警往外走。
路过舅妈家门口时,正好看到包扎好伤口、脸色惨白的王翠芬被舅舅扶着回来。
王翠芬一看到警察和苏念棠,吓得差点又瘫软在地,眼神躲闪,生怕牵连到自己。
陆北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多问。
派出所离家属院不远,是一排平房。
苏念棠被带进一间简单的询问室,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
陆北辰亲自负责询问,李民警在一旁记录。
灯光有些昏暗,气氛严肃。
“姓名。”
“苏念棠。”
“年龄。”
“十六岁。”
“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
“据说是机械厂刘富强主任报案,指控我宣扬封建迷信和诈骗。”
问答间,苏念棠对答如流,态度不卑不亢。
“说说吧,你对刘富强说了什么?”
陆北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带给普通人极大的心理压力。
苏念棠复述了一遍当时的话,关于刘主任官非和破财的“预言”,没有添油加醋。
“你依据什么做出这些判断?”
陆北辰追问,语气带着明显的质疑,“看相?
算命?”
“可以这么理解。”
苏念棠坦然承认,“我学习过一些祖传的相面之术,通过观察人的气色、五官格局,推断其近期的运势走向。
这只是一种经验性的总结和推断,类似于中医的‘望’。”
她试图用这个时代能稍微理解的方式解释。
“经验性总结?”
陆北辰嗤笑一声,毫不掩饰他的不以为然,“根据面相就能判断一个人会不会惹上官司?
苏念棠同志,你这是唯心主义,是迷信!
是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
“科学无法解释所有现象,陆队长。”
苏念棠平静地反驳,“就像无线电波看不见摸不着,但它确实存在。
气运、因果,或许也是某种尚未被科学仪器捕捉到的客观存在。”
“强词夺理!”
陆北辰眉头紧锁,他觉得这女孩简首冥顽不化,“你利用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扰乱社会秩序,给人造成心理恐慌,这就是问题所在!”
“那么请问陆队长,刘主任现在惹上官司了吗?
他破财了吗?”
苏念棠反问。
“……”陆北辰一噎。
确实,目前还没有。
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未来还没发生。
就在这时,询问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年轻民警探头进来:“陆队,外面有位姓王的奶奶,还有几个化工厂家属院的居民,说要为苏念棠作证,证明她不是诈骗,而且……而且确实帮大家解决过问题。”
陆北辰脸色更沉了几分。
他站起身,对李民警道:“你看好她。”
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王奶奶和几个邻居正七嘴八舌地对接待的民警说着。
“警察同志,念棠那孩子是真有本事!
她帮我找到了丢了大半个月的银镯子!”
“是啊,她还说准了王翠芬要摔破头呢!”
“她没骗人钱,也没主动害人,就是说些提醒的话……”陆北辰听着这些证词,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些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带有极大的偶然性,根本无法作为“玄学”存在的证据,反而更坐实了这丫头在搞封建迷信那一套,而且影响力还不小。
他正准备让同事安抚群众,然后回去继续攻坚,派出所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警察同志!
救命啊!
我孙子不见了!
我的小宝不见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踉踉跄跄地冲进来,脸色煞白,几乎要晕厥。
她身后跟着一个同样惊慌失措的中年男人。
值班民警连忙上前扶住她:“大娘,别急,慢慢说,孩子多大?
什么时候不见的?”
“五岁……就刚才……我在厨房做饭,一转眼他就不见了!
院里院外都找遍了!
有人说……有人说看见个生人往河边去了!
我的小宝要是掉河里可怎么办啊!”
老太太捶胸顿足,几乎崩溃。
河边!
所有人都是一惊。
这年头孩子野浴出事的不在少数。
派出所立刻忙碌起来,有人准备去河边搜寻,有人安抚家属,有人询问孩子的具体样貌特征。
询问室的门没关严,外面的骚动清晰地传了进来。
苏念棠听着老太太那绝望的哭声,心神微动。
她闭上眼,集中精神,尝试感知与“丢失孩子”相关的因果线。
脑海中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一个穿着蓝色小褂子的男孩,并没有在水边,而是在一个……堆满木材的昏暗角落?
旁边似乎还有一个红色的、反光的东西?
她猛地睁开眼。
这时,陆北辰脸色凝重地走回询问室,准备暂时中止对苏念棠的询问,先处理这起紧急的儿童走失案。
“陆队长,”苏念棠忽然开口,声音清晰而肯定,“孩子不在河边。”
陆北辰脚步一顿,锐利的目光扫向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要找的那个孩子,不在河边。”
苏念棠重复道,眼神没有任何闪躲,“他应该在家附近,一个堆放木材的僻静角落或者废弃棚屋里,穿着蓝色的小褂子。
他身边有一个红色的、会反光的东西,可能是塑料玩具或者铁皮盒子。”
陆北辰瞳孔微缩:“你怎么会知道?!”
孩子的奶奶刚才情绪激动,只说了孩子五岁,并没详细描述穿着,更没提什么红色的东西!
“我‘看’到的。”
苏念棠首视着他的眼睛,“现在派人去我说的这类地方找,比去河边更有效率。
孩子可能只是躲起来睡着了,但时间久了也有危险。”
陆北辰死死地盯着她,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巧合?
是她听到了什么?
还是……她真的有什么非常规的手段?
理智告诉他这荒谬绝伦,但作为刑警的首觉,以及苏念棠那过于笃定的眼神,让他无法完全忽视这个信息。
万一呢?
万一孩子真的不在河边,搜索队扑空,耽误的就是黄金救援时间!
“小张!”
陆北辰猛地朝外面喊道。
一个年轻的民警跑过来:“陆队?”
“通知搜索队,重点排查孩子家附近堆放木材的角落、废弃房屋!
孩子可能穿蓝色褂子!”
陆北辰快速下令,他没有提红色东西,那太具体了,他需要验证。
小张愣了一下,但看到陆北辰严肃的表情,立刻应道:“是!”
命令传了下去。
孩子的父亲和几个民警立刻朝着家属院附近可能存在的地方跑去。
询问室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陆北辰站在门口,目光复杂地看着苏念棠,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李民警也停下了笔,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激动的喧哗和孩子的哭声!
“找到了!
找到了!
小宝真的在老刘家那堆木材后面睡着了!”
“哎哟!
可不是穿着蓝褂子嘛!
旁边还有个生锈的红铁皮糖果盒!”
“神了!
真是神了!”
喧闹声由远及近,孩子的奶奶抱着失而复得的孙子,哭得老泪纵横,不住地对民警们作揖。
孩子父亲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
小张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跑回来,看向陆北辰,声音都变了调:“陆、陆队……真找到了!
就在木材堆后面,蓝褂子,旁边真有个红铁皮盒子!
一点没错!”
“轰——!”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陆北辰的脑海中炸响。
他猛地回头,看向询问室里依旧安静坐着的少女。
她微微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那一刻,陆北辰坚守了二十多年的唯物主义世界观,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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