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五年十月的天津街面，梧桐叶被秋风卷得打旋，洋车铃铛声混着报童的吆喝，裹着潮湿的海腥味飘进 “聚宝轩” 的木窗。
余则成站在柜台前，指尖摩挲着一只青花缠枝瓶的瓶口，眼角余光却盯着玻璃门外 —— 吴敬中说过 “别让别人知道”，他得确认没有尾巴。
“余先生眼光好，这瓶是康熙年间的民窑精品，就是底足有点冲线。”
掌柜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说话时手在柜台下轻轻敲了三下 —— 这是地下党约定的 “安全” 信号，是吴敬中昨天夜里通过电话里 “青花瓷瓶” 的暗示，提前让人通知的。
余则成刚要开口，玻璃门突然被推开，一阵皮靴声踩得地板发响。
他心里一紧，抬头看见吴敬中穿着藏青色马褂，手里把玩着两个核桃，身后跟着个拎公文包的副官，脸上堆着惯有的傲慢笑容：“掌柜的，我要的东西呢？”
掌柜的连忙迎上去：“吴站长您来了，早就给您留着呢。”
转身从里屋捧出个锦盒，打开时露出一只青花花鸟纹瓶，“这可是雍正官窑，您瞧瞧这釉色。”
吴敬中凑过去，手指在瓶身轻轻划着，忽然停在一处：“这里怎么有块暗纹？”
声音不大，却带着只有余则成能懂的暗示 —— 昨天电话里说 “找清代青花瓷瓶”，其实是约定以 “暗纹” 为暗号，传递真正的情报。
余则成适时上前：“站长，我刚才看的那只民窑瓶，底足冲线太明显，不如您这只官窑规整。”
他故意提高声音，手却在柜台下悄悄接过掌柜递来的纸条，塞进袖口 —— 那是天津地下党最近的联络点分布图，吴敬中知道马奎正盯着这些点，必须提前让余则成转出去。
“你懂什么？”
吴敬中斜了他一眼，语气带着 “不满”，却在转身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马奎的人在对面茶馆，走侧门。”
说完又对着掌柜的嚷嚷，“这瓶多少钱？
要是太贵，我可不要 —— 我这月工资刚够养家。”
这话既是演给外面的眼线看，也是在维持 “贪财却不挥霍” 的人设。
余则成心里一暖，他早察觉这位吴站长和传闻里不一样，昨天夜里的电话、今天的 “偶遇”，分明是在暗中护着他。
等余则成从侧门离开，副官才低声说：“站长，刚才看见马奎的手下在对面，要不要……不用。”
吴敬中把玩着核桃，眼神冷了下来，“让他看，看完了好回去跟马奎报信 —— 就说我吴敬中只顾着买古玩，不管正事。”
他要让马奎放松警惕，更要让陆桥山以为他还是那个只知敛财的站长。
回到站里，刚进办公室，陆桥山就拿着份文件进来，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亮得吓人：“站长，刚收到消息，城东的‘同福客栈’可能是共党联络点，马奎己经带行动队过去了。”
吴敬中心里一沉 ——“同福客栈” 就在刚才给余则成的分布图里，他算着余则成应该刚把消息传出去，可马奎动作这么快，难道有人走漏了风声？
“知道了。”
他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翻开文件时指尖却在发抖，“让马奎别轻举妄动，要是抓错人，影响不好。”
陆桥山却笑了：“站长放心，马奎这次带了不少人，据说还查到了共党接头的时间，肯定能一网打尽。”
他说这话时，眼睛一首盯着吴敬中的脸，像是在等他露出破绽。
吴敬中突然想起昨天陆桥山问左蓝的事，心里咯噔一下 —— 难道是陆桥山故意把消息透露给马奎，想看看他的反应？
要是 “同福客栈” 真被端了，不仅地下党会受损，余则成也可能因为刚接触过联络点而被怀疑。
他必须想办法阻止。
“桥山，你跟我去趟现场。”
吴敬中猛地站起来，抓起外套，“我得亲自去看看，别让马奎乱抓人，坏了咱们天津站的名声。”
车子刚开出站里，吴敬中就让司机绕了个远路，路过一家烟摊时，他让副官去买烟，自己则悄悄把一张写着 “有埋伏，撤” 的纸条塞进烟盒，递给烟摊老板 —— 这烟摊老板是地下党的外围成员，能把消息传出去。
等赶到 “同福客栈”，马奎正带着人在门口待命，看见吴敬中来了，连忙迎上去：“站长，您怎么来了？
我们正准备进去呢。”
“等等。”
吴敬中抬手阻止，眼睛扫过客栈门口，没看见预想中的警戒，心里松了口气 —— 看来消息传出去了。
他故意皱起眉：“马奎，你确定这里是联络点？
我刚收到消息，共党可能改地方了。”
马奎愣了：“改地方？
不可能啊，这消息是情报科给的。”
他看向陆桥山，眼神里带着疑惑。
陆桥山脸色变了变，刚要说话，吴敬中就接过话：“情报科的消息也不一定准，咱们不能冒失。
这样，马奎你带一半人去城西的‘顺昌货栈’看看，我听说那里最近不对劲。”
他报的是个无关紧要的地点，就是要支走马奎。
马奎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敢违抗，只能带着人走了。
陆桥山看着马奎的背影，又看向吴敬中，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站长，您怎么知道共党改地方了？”
“我猜的。”
吴敬中笑了笑，语气随意，“共党那么狡猾，哪能让咱们轻易抓到？
桥山，以后情报科的消息，得再核实核实，别再出这种差错。”
陆桥山点点头，心里却更疑惑了 —— 吴敬中今天的反应太奇怪了，像是早就知道会出事。
他盯着吴敬中的背影，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查清楚吴敬中和余则成的关系。
等陆桥山也走了，吴敬中靠在车门上，才发现后背己经湿透。
刚才的赌局太险了，要是消息没传出去，要是马奎执意要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掏出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这潜伏的日子，比他想象中还要难。
但只要能保护余则成，能为新中国多做一点事，再难也值得。
这时，副官递来一份电报：“站长，南京来的电报，让您下个月去开会。”
吴敬中接过电报，心里一动 —— 去南京开会，说不定能接触到更多高层情报，也能顺便看看吴敬中的妻子，维持人设。
但南京也是军统的核心地带，危险更多，他必须更谨慎。
他捏着电报，眼神坚定起来。
不管前面有多少危险，他都得走下去 —— 为了那些牺牲的同志，为了他知道的那个光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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