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离开后，病房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更浓了，与残留的发胶甜腻混合，令人窒息。
王浩还在絮叨着苏晓晓哥哥的传闻，但林烨己经听不清具体内容了。
那句“有些东西，贴上去容易，想洗干净就难了”反复在他脑海中回响。
他低头看向右手腕上那枚色彩鲜艳的火焰纹身贴，边缘因汗水或摩擦己有些许磨损、卷翘。
他用指甲下意识地抠了抠，皮肤传来轻微的拉扯感。
这具身体，这个身份，真的能轻易“洗干净”吗？
“耗子，”林烨打断王浩，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王浩愣了一下，显然不太放心：“烨哥，你真没事？
你这状态……没事。”
林烨扯出一个勉强算是笑容的表情，模仿着记忆里“暗夜公爵”可能有的、带着点不耐烦的腔调，“就是累了，想睡会儿。”
或许是这个表情和语气起了作用，王浩虽然犹疑，还是点了点头：“那行，烨哥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出院！
咱们还得研究怎么破《不得不爱》200的反键呢！”
他拍了拍胸脯，又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头引以为傲的紫发，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门被轻轻带上。
寂静如同潮水般彻底涌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模糊车声，以及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现在，只剩下他和镜子里那个陌生人了。
那个念头再也无法压制。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赴刑场一般，再次伸手，拿起了床头柜上那个印着火星文的粉色折叠镜。
冰凉的塑料外壳握在手中。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打开。
他需要确认。
确认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确认“暗夜公爵”这张皮囊之下的，究竟是谁。
他缓缓掀开了镜子。
那张脸再次出现。
火焰般的红发，银色的耳钉，青涩却刻意摆出冷峻线条的脸庞。
镜中少年的眼神，与他记忆里那个在网吧摄像头前故作深沉的少年重合，却又截然不同。
那里面，没有了属于这个年纪的、哪怕伪装出来的张扬和无所畏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迷茫，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三十五岁疲惫灵魂的审视。
这就是他。
或者说，这就是他必须接受的现实。
他的目光细细描摹着镜中人的五官，试图从中找到更多属于“林烨”的痕迹。
眉毛的形状，鼻梁的弧度……就在这时，当他凝视着镜中自己那双眼睛，试图看进瞳孔深处时——异变再生！
眼前的镜面突然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诡异的涟漪。
镜中“暗夜公爵”的影像开始扭曲、模糊，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闪烁着雪花。
紧接着，另一幅画面强硬地覆盖上来！
依旧是那个穿着云县一中校服的苏晓晓，但场景似乎是在教室里。
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泣。
画面的一角，一只属于男性的手伸向她，手腕上，那枚火焰纹身刺眼无比！
而这一次，画面背景里隐约传来几个模糊的字眼，像是有人在低声议论：“……她哥又欠钱了……逼她……”与此同时，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扎进林烨的太阳穴，仿佛有根冰锥在里面搅动！
他闷哼一声，手中的镜子差点再次脱手。
幻象持续了不到三秒，骤然消失。
镜面恢复平静，依旧映照着他那张顶着红发、苍白失措的脸。
但林烨的心脏却在疯狂擂鼓。
不是偶然！
这诡异的幻象再次出现，依旧关联着苏晓晓，关联着那个火焰纹身，并且提供了更具体的信息——“她哥又欠钱了”、“逼她”……这像是一段来自未来的记忆碎片，或者说，是一种警告。
警告他，悲剧的齿轮，或许早在此时此刻，就己经开始转动。
而手腕上这个可笑的纹身，似乎是一个关键的信标，将他与苏晓晓未来的命运，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联结在了一起。
他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盯着那双属于少年，却盛满了成年惊惧的眼睛。
“暗夜公爵……”他低声念着这个绰号，感觉无比的荒谬和沉重。
这个身份，不再仅仅是一个可笑的中二标签。
它似乎被卷入了一个既定的、残酷的命运旋涡之中。
他不能再逃避了。
明天，当他走出这间病房，他就必须顶着这张脸，这个身份，回到云县一中，回到那个有着苏晓晓的教室。
他必须弄清楚，这些幻象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又能做些什么，去改变那个仿佛己经注定的、坠落的结局。
他将镜子慢慢合上，放在一边。
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2008年的夜晚，没有那么多霓虹，星空似乎更清晰一些。
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宁静，只有山雨欲来的压抑。
明天，在课堂上，他会亲眼看到那个活生生的、尚未走向绝路的苏晓晓。
而他，这个被困在“暗夜公爵”躯壳里的异乡魂，又该如何面对她？
面对那些或许正围绕着她悄然滋生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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