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慕容渊起得比平时早。
他住的偏殿漏风，夜里总有些凉，可今早醒来，掌心还留着昨天糖糕的甜意。
他摸出怀里的玉佩，借着窗纸透进来的微光看。
昨天趁夜，他用小刀片又磨了磨边缘，比之前光滑了些，云纹的线条也清晰了点。
他把玉佩揣好，又叠了叠身上的旧衣。
这衣服还是来大胤时穿的，袖口己经磨出了毛边，他却仔细理了理，不想让阿珩看见他邋遢的样子。
辰时刚过，慕容渊就往梨树林去。
阳光己经升起来了，穿过梨树叶，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金子。
他靠在昨天那棵梨树下，手里攥着阿珩给的油纸伞，伞面的兰草纹被风吹得轻轻晃。
没等多久，就听见了脚步声。
是阿珩，穿着昨天的鹅黄色宫装，手里提着个小食盒，跑得有点急，发间的粉丝带晃来晃去。
她看见慕容渊，眼睛一下子亮了，加快脚步跑过来：“阿渊，你来得好早！”
“刚到。”
慕容渊站起身，把伞递过去，“今天没下雨，伞还你。”
阿珩接过伞，随手靠在梨树上，打开食盒：“我今早特意让御膳房做的枣泥糕，比昨天的糖糕软，你尝尝。”
她用干净的帕子包了一块，递到慕容渊手里。
枣泥糕是温的，咬一口，甜而不腻，枣香满溢。
慕容渊慢慢嚼着，阿珩就站在旁边看他，嘴角带着笑：“好吃吗？
我觉得比糖糕更暖，适合早上吃。”
“好吃。”
慕容渊点头，这是他来大胤后，吃得最舒服的两顿饭。
“对了，”阿珩像是想起什么，从袖袋里掏出一卷纸和一支笔，“我听宫人说，你还不太会写大胤的字，我今天带了字帖，教你写好不好？”
慕容渊愣了愣，他确实认不全大胤的字，之前看宫人的告示，好多都看不懂。
他接过字帖，纸上写着简单的笔画，旁边还有阿珩歪歪扭扭的小字标注：“这是一，这是二，很好写的。”
阿珩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土地上画：“你看，先写一横，再写一横，就是二。”
她抬头看慕容渊，“你试试？”
慕容渊也蹲下来，捡起一根细树枝。
他没拿过笔，更没写过大胤的字，手指有些僵硬，画出来的横歪歪扭扭，还断了好几次。
阿珩没笑他，反而凑过来，握着他的手腕，轻轻带他画：“别用劲，慢慢画，顺着力气来。”
她的手很暖，裹着他的手腕，让慕容渊的心跳突然快了些。
跟着阿珩的力道，他终于画出了两道平整的横。
阿珩松开手，拍了拍手：“你看，这不就写好了？
比我第一次写得好多了。”
慕容渊看着地上的“二”字，又看了看阿珩，心里有点热。
在北境时，母亲也这样教过他写北境的文字，只是母亲走后，就再没人这样耐心待他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慕容渊每天都会去梨树林。
阿珩也总能准时到，有时带点心，有时带字帖，有时会拿一本画着花草的册子，跟他讲大胤的花草，哪些春天开，哪些秋天落，哪些能入药。
慕容渊也会跟阿珩讲北境的事。
讲北境的草原，夏天的时候长满青草，能没过马蹄；讲北境的雪，冬天会下得很厚，踩上去咯吱响；讲他的兄长，骑术很好，能在草原上追着风跑。
阿珩听得眼睛发亮：“原来北境这么有意思？
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京城呢，以后要是能去北境看看就好了。”
慕容渊看着她的笑脸，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他摸出怀里的玉佩，递到阿珩面前：“等我把这玉佩雕好，送你一块。”
玉佩己经比之前打磨得光滑多了，云纹也快雕完了。
阿珩接过玉佩，放在手心掂了掂，温温的玉料贴着掌心：“这是要雕成两块吗？”
“嗯。”
慕容渊点头，“一块我带，一块……”他顿了顿。
“一块给你。
以后你要是去北境，看见有人带一样的玉佩，就知道是我了。”
阿珩把玉佩还给慕容渊，笑得更甜了：“好啊，那你要快点雕好。
我等着。”
这天，两人正坐在梨树下写字，忽然听见了脚步声。
慕容渊抬头，看见赵煜带着两个侍从走过来，手里还拿着根马鞭，看见他们，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哟，长公主殿下，怎么跟个北境质子混在一起？”
赵煜走近，马鞭轻轻敲着掌心，“这质子有什么好的？
难道比宫里的点心还吸引你？”
阿珩立刻站起身，挡在慕容渊前面，仰着头看赵煜：“三皇兄，阿渊是北境的王子，不是你说的混在一起的人。
你说话放尊重些。”
“尊重？”
赵煜笑了，“一个战败国送来的质子，也配要尊重？”
他的目光落在慕容渊身上，“怎么？
上次没教训够你，还敢跟公主走这么近？”
慕容渊攥紧了手里的树枝，指尖发白。
他想站起来，却被阿珩按住了胳膊。
阿珩转头看他，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让他别冲动。
“阿渊是父皇同意留在东宫的，他的身份，轮不到你来说三道西。”
阿珩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些，带着点公主的底气，“你要是再胡说，我就去告诉父皇，说你欺负质子，失了皇子的体面。”
赵煜脸上的笑僵了僵。
他知道阿珩受父皇喜欢，真要是告到父皇那里，他肯定讨不到好。
他“哼”了一声，马鞭甩了甩：“好，我不跟你争。
不过，质子就是质子，别妄想跟我们这些皇室子弟平起平坐。”
说完，赵煜带着侍从走了。
脚步声走远后，阿珩才松了口气，转头看慕容渊：“你别往心里去，三皇兄就是这样，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慕容渊没说话，只是看着地上被马鞭踩乱的字迹。
他知道赵煜说的是实话，在大胤，他就是个低人一等的质子，若不是阿珩护着他，他不知道还要受多少欺负。
“阿渊？”
阿珩见他不说话，有点担心，“你是不是生气了？”
慕容渊抬起头，摇了摇头：“没有。”
他顿了顿，“谢谢你。”
阿珩笑了，蹲下来，用树枝把踩乱的字迹重新描好：“谢什么？
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之间，本来就该互相帮衬。”
“朋友”这两个字，让慕容渊心里暖了暖。
他看着阿珩认真描字的样子，阳光落在她的发顶，发间的粉丝带闪着光。
他默默握紧了怀里的玉佩，心里想着，一定要快点雕好，早点送给她。
夕阳西下的时候，阿珩要回去了。
她收拾好字帖和食盒，走到梨树林口，又回头看慕容渊：“明天我带新做的栗子糕来，你还来这里等我，好不好？”
“好。”
慕容渊点头。
阿珩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鹅黄色的宫装在夕阳下，像一朵移动的小黄花，慢慢消失在回廊尽头。
慕容渊站在梨树下，看着她的背影，首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他摸出怀里的玉佩，借着夕阳的光，用小刀片细细打磨着。
玉料的边缘越来越光滑，云纹的最后一笔也快雕完了。
他想起阿珩说的“朋友”，想起她教他写字的样子，想起她挡在他前面跟赵煜争辩的样子。
他第一次觉得，这冰冷的东宫，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待。
风穿过梨树林，叶子沙沙响。
慕容渊握着玉佩，心里盼着明天快点来。
盼着阿珩的栗子糕，盼着跟她一起写字，盼着把雕好的玉佩，早点送到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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