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音再次响起，毫无预兆。
身份信息载入完毕。
房间分配中……分配完成。
请各位住户在五分钟内，根据钥匙上的房号，找到各自的房间。
超时未进入者，将视为放弃住户资格。
资格放弃，后果自负。
话音落下，每个人身边都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把老式的黄铜钥匙，静静躺在地板上。
人群瞬间炸开。
人们争先恐后地抓起离自己最近的钥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握住了催命符，惊慌失措地冲向突然出现在这片空间边缘的一扇扇一模一样的房门。
苏哩弯腰，捡起自己脚边的那把钥匙。
冰凉的金属触感。
上面刻着数字：404。
她抬脚，不紧不慢地走向对应的门牌。
走廊出现了，狭长，两侧是密密麻麻的房门，头顶的老旧白炽灯发出昏黄的光，时不时闪烁一下，在墙壁上投下摇曳扭曲的影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混杂着消毒水的气息。
前面一个肥胖男人慌不择路，差点撞到她身上。
苏哩侧身避开，男人看也没看她一眼，喘着粗气，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钥匙，试了好几次才插进锁孔，拧开，砰地关上门，落锁的声音清晰可闻。
苏哩走到404门前。
钥匙插入，转动。
“咔哒。”
门开了。
一股更浓郁的、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标准的单人间，逼仄。
一张铁架床，铺着洗得发白的床单，一个掉漆的木制床头柜，一把椅子，一个狭小的卫生间。
没有窗户。
墙壁是暗黄色的，有些地方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更深色的痕迹。
苏哩反手关上门，没有立刻落锁。
她走到房间中央，目光一寸寸扫过。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写着《温馨公寓住户须知（补充条例）》。
她拿起来，翻开。
补充条例：1. 供水期间，若听到水管发出呜咽声，属于正常现象，请勿报修。
2. 晚餐时，若发现肉排带有蓝色纹路，请放心，这是本公寓特供食材，富含营养。
3. 夜间如遇紧急情况，可拨打床头电话‘0’号键联系管理员。
但请注意，管理员声音沉稳，语速平缓。
若听出尖笑或哭泣声，请立即挂断。
4. 房间内镜子为装饰品，无法映照影像。
若您从镜中看到了‘什么’，请保持镇定，它无法离开镜面。
苏哩合上册子，走到卫生间门口。
里面更小，马桶，洗手池，以及一面镶嵌在墙上的方形镜子。
镜面蒙着一层水汽，模糊不清。
她伸出手，用指尖抹开一小片区域。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
属于她自己的，年轻而苍白的脸。
黑色的短发利落，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倦怠与冷冽。
只是那双眼睛，深得像两口古井，映不出光，也看不出情绪。
没有问题。
她转身，回到房间，坐在那把唯一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走廊里，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
像是有人踮着脚在走路，又像是湿漉漉的东西在地上拖行。
还有隐约的、压抑的啜泣，断断续续，分辨不出方向和来源。
苏哩眼皮都没动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某种尖锐的、类似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在她门外响了起来。
吱嘎——吱嘎——缓慢，持续，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执拗。
刮擦声持续了几分钟，停了。
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
笃，笃，笃。
三下，很有规律。
苏哩睁开眼，看向房门。
猫眼的位置，是一片浑浊的黑暗。
她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只是安静地看着。
敲门声停了。
外面安静下来。
但苏哩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还没走。
它就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重新闭上眼。
供水时间快到了。
18:00整。
卫生间里，传来了水流声。
先是哗啦啦一阵，然后逐渐减弱，变成一种断断续续的、粘稠的滴答声。
滴答…滴答…夹杂在流水声里，还有一种极细微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捂住嘴巴发出的呜咽，从水管深处隐隐传来。
苏哩起身，走进卫生间。
洗手池的水龙头拧开着，流出的液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粘稠如血，散发着一股铁锈混合腐烂的腥气。
呜咽声更清晰了，就在水管里盘旋。
苏哩伸出手，关掉了水龙头。
水流和呜咽声一起戛然而止。
她回到房间，再次坐下。
18:30，供水时间结束。
19:00，晚餐时间。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沉重的，像是穿着不合脚的硬底鞋。
还有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
一个嘶哑、干涩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拖长了调子：“晚——餐——时——间——到——了——请——各——位——住——户——领——取——晚——餐——”苏哩拉开房门。
走廊里，站着一个推着餐车的身影。
它很高，很瘦，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制服，脸上带着一个巨大的、笑容夸张到诡异的白色面具，面具的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它的胸前，别着一枚胸牌。
鲜红欲滴。
餐车上放着一个个盖着金属盖子的餐盘。
己经有几个住户开门出来了，他们瑟缩着，不敢看那个派餐员，飞快地拿起一个餐盘，又逃也似的冲回房间，重重关上门。
派餐员推着车，缓慢地向前，挨个敲门。
轮到苏哩。
面具下那双空洞的眼睛转向她，嘶哑的声音重复：“晚——餐——”苏哩拿起一个餐盘。
金属盖子边缘，渗出一丝油渍。
她端着餐盘回到房间，放在床头柜上，掀开盖子。
一块煎得焦黄的肉排，旁边配着几根水煮青菜和一团土豆泥。
看起来……很正常。
除了肉排的切面上，隐约能看到几条纤细的、如同叶脉般的蓝色纹路，正在微微搏动。
苏哩拿起附带的金属餐叉，戳了戳那块肉排。
富有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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