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程知白死死地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用后脑勺明确地传达着“拒绝交流”的信号。
傅深的目光几次落在他紧绷的侧颜上。
这半个月，他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处理国内堆积的事务。
不是不想第一时间来找他，而是怕一旦见到这个牵挂了西年的人，所有的自制力都会土崩瓦解，会再也无法专注于那些必须尽快掌控的局面。
他想要以一个更从容、更强大的姿态重新出现在程知白面前。
他甚至特意提前告诉了程家父母，今晚他会亲自来接知白。
可显然，小孩并不买账。
傅深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在学校……还习惯吗？”
“嗯。”
“课程难不难？”
“还行。”
“有什么需要……没有。”
一连串的短促敷衍，像冰冷的石子砸过来。
傅深眸色深了深，最终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车内再次陷入压抑的沉默。
车子平稳地驶入一处清幽的园林餐厅，停在一栋独立的雅致包间前。
程知白立刻推门下车，径首往里走。
傅深快步跟上。
包间门被推开，温暖明亮的气氛与两人之间的冰冷形成对比。
“哎呀，回来了！”
程母最先看到他们，笑着站起身。
圆桌旁，两家人均己落座。
除了傅家父母和程家父母，程知白的哥哥——程知墨也在。
他穿着得体的商务休闲装，气质温文儒雅，见到他们进来，微笑着颔首致意，目光在傅深和自家弟弟之间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深深真是，一回来就忙得不见人影，今天总算见到了，还知道去接弟弟。”
傅母笑着嗔怪，语气骄傲。
程母拉过程知白，发现小儿子情绪不高，眼圈甚至有点微红，愣了一下。
程知白勉强笑笑，没说话，找了个离傅深最远的位置闷头坐下，正好在哥哥程知墨的旁边。
“阿深真是越来越能干了，”程父笑着举杯，“听说海外那边让你打理得井井有条，国内这边接手也快，雷厉风行，真是后生可畏啊！
老傅，你真是好福气！”
傅父脸上有光，谦虚道：“哪里哪里，都是刚起步，以后还要各位叔伯多提点。
知墨也很不错啊，听说刚牵头拿下了城东那个大项目？
稳重踏实，未来可期。”
程知墨闻言，谦和地笑了笑：“傅叔叔过奖了，只是尽了本分。
跟阿深比还是差得远，他可是短短几年就把海外市场拓展了近一倍，这份魄力和能力，我自愧不如。”
他的语气真诚，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但细心之人或许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同样作为继承人，傅深的光芒确实太过耀眼。
话题围绕着两位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展开。
长辈们既盛赞傅深的开拓锐气，也肯定程知墨的稳健持重，但言语间，对傅深所取得的“奇迹般”成就的惊叹显然更多一些。
这些对比和夸赞，像细针一样扎进程知白的耳朵里。
是啊，他傅深永远是最厉害、最耀眼的那一个。
哥哥那么优秀了，还是比不上他。
那他程知白呢？
是不是更微不足道？
所以他可以想走就走，想忽略就忽略？
心里的酸涩和闷气无处发泄，程知白端起酒杯，一口接一口地喝。
红酒又急又猛地下肚，很快脸上就染上了红晕。
“知白，慢点喝。”
程知墨最先注意到弟弟的异常，低声提醒，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
程知白甩开哥哥的手，又倒满一杯。
傅深的眉头蹙了起来，隔着桌子沉声道：“知白，别喝了。”
这句关心在程知白听来格外刺耳。
他抬起眼皮，醉眼朦胧地瞪了傅深一眼，带着明显的叛逆，仰头又把那杯灌了下去。
酒精烧得他脑子晕乎乎的，心里的难受却放大到极致。
“啧…”程知墨皱了皱眉，想再次制止。
就在这时，程知白似乎想站起来夹菜，却因酒意身形猛晃了一下，差点栽倒。
“小心！”
傅深和程知墨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但傅深的动作更快，长腿一迈，迅捷地绕过半个桌子，在程知白摔倒前稳稳扶住了他。
程知墨的手停在了半空，看着傅深抢先一步扶住弟弟，眼神微动，最终缓缓坐下，只是目光关切地跟着他们。
傅深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滚烫温度，眉头紧锁。
程知白挣扎了一下，软绵绵的毫无力道。
“我……没醉……”他嘟囔着，鼻音浓重，眼神涣散。
傅深紧紧扶着他，对桌上众人歉然道：“叔叔阿姨，爸妈，知白有点喝多了，我先带他去旁边休息室醒醒酒。”
程母连忙点头：“好好，快带他去歇会儿，这孩子……知墨，你去帮……不用了阿姨，”傅深打断道，语气不容置疑，“我来照顾他就好。”
他半扶半抱地将程知白带离餐桌，走向包间内的独立休息室。
程知墨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若有所思的担忧。
门轻轻关上。
休息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程知白不稳的呼吸声和酒气。
傅深将人小心放在沙发上，蹲下身，看着眼前醉眼朦胧、脸颊绯红的少年，西年来的思念几乎决堤。
他叹了口气，声音极尽温柔和无奈：“现在，能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知白。”
而回答他的，是程知白因醉酒和委屈泛红的眼眶，一句带着浓浓鼻音、模糊不清的控诉：“骗子……傅深……大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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