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七天的跋涉。
灰烬的左腿每走一步都像有锈钉在往里钻。
卡登给的草药糊糊顶个屁用，伤口边缘开始发黑，流出的脓液带着一股铁锈味。
“再撑半天，看到前面那破墙没？
‘铁砧镇’。”
卡登指着远处一道歪歪扭扭的木围墙，“老子救命的老伙计维戈就在那儿。
那老混蛋敲铁的手艺，比他骂人的词汇量还丰富。”
灰烬没应声，他的注意力被路边的景象吸走了。
一具被剥光的尸体挂在枯树上，脖子上挂了个木牌，潦草的字迹被风沙磨得快看不清：“偷龙钢矿渣的下场。”
“看啥？
常态。”
卡登啐了一口，“这鬼地方，为了一撮龙钢粉，亲爹都能卖去喂怪物。”
靠近镇子，气氛更压抑。
围墙上的守卫眼神像刀子，在每一个进出的人身上刮来刮去。
门口排着稀稀拉拉的队伍，大多是面黄肌瘦的农民，推着咯吱响的破车。
一个瘸腿老头被守卫拦下。
“车里藏的什么？”
守卫头子是个疤脸，用长矛戳着车上的麻袋。
“老、老爷，就是些烂土豆……”老头声音发抖。
疤脸一矛划开麻袋，几个黑乎乎的块茎滚出来，还有几块不起眼的、带着暗哑金属光泽的石头混在其中。
“操！”
疤脸眼睛亮了，“龙钢矿渣！
老东西，胆子够肥啊！”
“不！
老爷！
那是……那是给我孙女打个小护身符的，她病了，需要……”疤脸一脚踹翻老头，抢过石头。
“规矩不懂？
所有龙钢，哪怕是他妈的碎末，都得上交！
私藏者，绞刑！”
老头抱着他的腿哭嚎，被另一个守卫用盾牌狠狠砸在脸上，没了声息。
卡登拉着灰烬往旁边挪了挪，压低声音：“看见没？
这就是‘铁砧’的规矩。
维戈那老小子是唯一被允许处理龙钢的铁匠，代价是给镇上守卫和过路的‘大人物’们当狗。”
灰烬看着那老头的尸体被像垃圾一样拖走，胸口那个暗红色的烙印微微发热。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抠进掌心。
“别惹事，”卡登瞥了他一眼，“想死也别连累我。”
第二节铁匠铺在镇子最里面，与其说是铺子，不如说是个加了个顶棚的垃圾堆。
废铁、锈甲、不知名生物的骨头堆得到处都是。
炉火烧得正旺，一个赤裸上身、浑身油汗和烫伤疤痕的独眼壮汉，正抡着锤子，砸着一块烧红的金属。
叮当声震耳欲聋。
“维戈！
老子带生意来了！”
卡登扯着嗓子喊。
维戈停下手，独眼扫过来，先在卡登身上停了一秒，又落到灰烬身上，特别是他破烂衣襟下若隐若现的伤口和那古怪的烙印。
“乌鸦，你他妈还没死外面？”
维戈声音粗嘎得像砂纸磨铁，“还带了条半死不活的野狗回来。
老子这儿不是善堂。”
“少废话，治伤，最好再来点吃的。”
卡登嬉皮笑脸地凑过去，从怀里摸出个小布袋，抖出几颗小小的、带着血丝的龙钢碎粒，“报酬。”
维戈独眼一亮，一把抓过碎粒，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又掂量几下，才塞进腰间的皮袋。
“够换点止血粉和两块黑面包。”
他走到灰烬面前，粗糙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按向他的伤口。
灰烬肌肉瞬间绷紧，差点条件反射挥拳。
“别动，小子。”
维戈力道大得吓人，扒开伤口看了看脓液，又凑近闻了闻，“哼，龙钢锈毒。
算你命大，遇到老子。”
他转身从个脏兮兮的架子上拿下个陶罐，挖出一坨墨绿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膏，狠狠拍在灰烬伤口上。
“呃！”
一股冰凉刺骨的感觉瞬间钻进骨头缝，紧接着是火烧般的剧痛。
灰烬闷哼一声，额头冷汗首冒。
“忍着点，这玩意儿能逼出锈毒，就是过程跟他妈受刑差不多。”
维戈咧开嘴，露出黄牙，“说说，怎么搞的？”
灰烬咬着牙，没说话。
卡登抢着说：“哀嚎堡，被奥里克那杂种的‘龙钢骑士’捅的。”
维戈的独眼猛地眯起，手里捣药的木杵顿住了。
“银手奥里克？
他手下那群怪物……己经能用了？”
他看向灰烬的眼神多了点别的东西，“被那玩意儿捅了，你还能走到这儿？”
灰烬迎着他的目光，依旧沉默。
胸口那烙印似乎更热了。
维戈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嗤笑一声，继续捣药。
“行，不想说拉倒。
在这破碎之地，谁他妈还没点秘密。”
他把捣好的药泥粗暴地糊在灰烬腿上，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条缠紧。
“一天换一次药。
五十个铜板，或者等值的活儿。”
“什么活儿？”
灰烬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铺子后面那堆废武器，给老子分好类。
长剑归长剑，斧头归斧头。
干完了，抵你今天的药钱和饭钱。”
维戈用拇指指了指后面堆成小山的破烂，“提醒你，里面有家伙什可能‘活’着，小心点。”
第三节分类废武器听起来简单，干起来要命。
每拿起一件，冰冷的触感都让灰烬手指发麻。
有些武器上沾着干涸发黑的血迹，有些带着诡异的缺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啃过。
他拿起一把锈蚀严重的短剑，剑柄上还缠着半截腐烂的指头。
他面无表情地掰断指头，把短剑扔进对应的筐里。
汗水流进眼睛，涩得发痛。
腿上的伤在药力作用下，又痛又痒。
但他动作没停，像台麻木的机器。
这感觉熟悉，仿佛他生来就该干这个。
“嘿，新来的？”
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
灰烬抬头，是个穿着破烂皮甲、腰间别着好几把匕首的瘦高个，眼神闪烁不定。
灰烬没理他，继续手里的活儿。
瘦高个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看你样子，是外面来的好手。
想不想赚点快的？
我知道有个地方，藏了批没登记的龙钢碎片……”灰烬动作停了一下。
瘦高个以为他心动，继续说：“守卫发现不了。
得手后，三七分。
你七，我三。
怎么样？”
“没兴趣。”
灰烬冷冷地说，拿起一把几乎断成两截的战锤。
瘦高个脸色一变，语气也冷了：“小子，别给脸不要脸。
在这铁砧镇，多个朋友多条路。”
灰烬转过头，盯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像是埋了千万具尸体的战场。
瘦高个被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后退半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句“操，晦气”，悻悻地走了。
灰烬继续分类。
在拿起一面几乎锈穿的盾牌时，他指尖触到盾牌内侧，感觉到一点不正常的凸起。
他用指甲抠了抠，一小片薄薄的、带着温热感的龙钢碎片掉了出来，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不规则，闪着幽暗的光。
他不动声色地握在手心。
那碎片接触到皮肤时，胸口烙印的灼热感似乎减轻了一瞬。
“感觉怎么样？”
卡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溜达过来了，嘴里叼着根草茎。
灰烬摊开手，露出那片龙钢碎片。
卡登眼睛瞪圆了，赶紧西下张望，压低声音：“我操！
你从哪儿……快收起来！
想让维戈把那点报酬收回去吗？”
灰烬收起碎片。
“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
卡登像看怪物一样看他，“维戈那老小子，就靠这玩意儿才能在这鬼地方立足！
它能打造最锋利的武器，最硬的盔甲！
但……”他声音更低了，“用多了，人会变得不对劲。
就像奥里克手下那些骑士……就像你伤口感染的那种锈毒。”
灰烬低头看着自己缠着布条的腿。
“维戈为什么能免疫？”
“谁知道？
也许他有什么秘方，或者……”卡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早就疯了，自己感觉不到。”
这时，维戈的吼声从前面传来：“乌鸦！
死哪儿去了？
滚过来拉风箱！
还有那个新来的，分类干完了就过来，有‘好活儿’给你！”
卡登叹了口气，拍拍灰烬的肩膀：“自求多福吧，兄弟。
老维戈的‘好活儿’，通常意味着离死神他老人家不远了。”
灰烬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前铺。
那片龙钢碎片在他手心里，像一颗微弱跳动的心脏。
前铺里，维戈正对着一个穿着带净炎修会标记袍子、面色倨傲的年轻人点头哈腰。
“教士大人放心，您这把佩剑，我一定用最好的料，打磨得能反射出吾主的神圣光辉！”
年轻人哼了一声，丢下一个小钱袋，转身走了。
维戈等他走远，脸上的谄媚瞬间消失，变回那副暴躁的样子。
他掂了掂钱袋，骂了句：“抠门的杂碎。”
他转头看向灰烬，独眼里闪着精光：“小子，腿还能动吗？
帮老子送个货。
镇子西北边，有个独居的老猎户。
他定了把猎刀。
送过去，把他欠的尾款拿回来。”
他拿起一把用油布包好的短刀，又补充道，“路上可能会有点‘小麻烦’。
解决了，尾款分你一成。”
灰烬看着那把刀，又看看维戈。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送货。
这是试炼。
用他的命，来试。
他接过刀，别在腰间。
“去哪拿钱？”
维戈咧开嘴，像是在笑，又不像。
“好小子。
地址在刀柄上缠的布条里。
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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