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夕阳的余晖将聚贤庄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
这一天,游坦之看了半天人体经脉知识,又练习了半天的太祖长拳。
演武场上的汗水和呼喊早己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饭厅里弥漫的诱人饭菜香气。
游坦之拖着略感酸软的身体走进饭厅时,发现大伯游骥、父亲游驹和母亲游阮氏早己围坐在红木八仙桌旁,显然都在等他。
桌上菜肴琳琅满目,极其丰盛:正中是一大盆热气腾腾、炖得酥烂喷香的黄羊肉,旁边摆着一条清蒸黄河大鲤鱼,鱼身铺着葱丝姜丝,油光发亮。
几碟时令青菜炒得翠绿欲滴,一碟腊味拼盘,还有一盅显然是专门为他炖的参鸡汤,汤色清亮,散发着滋补的香气。
主食是雪白的炊饼和香糯的米饭。
“坦之来了,快,就等你了,练功辛苦,饿坏了吧?”
母亲游阮氏首先站起身,她不到三十的年纪,容貌婉约秀丽,眉眼间满是对儿子的温柔与慈爱。
游阮氏快步上前,拉着游坦之的手,引他到早己摆好碗筷的座位坐下,用自己的丝帕轻轻擦拭他额角并未擦净的汗渍,动作轻柔无比,“乖宝,瞧你,练功也别太拼命了,身子骨要紧。”
父亲游驹看着儿子,严肃的脸上难得地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过来坐。
我听赵教头说,你今日又将太祖长拳打了二十遍?
甚好!
男儿家就该有此等毅力!”
他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
大伯游骥身材魁梧,面容与游驹有七分相似,但因旧伤,气色稍逊。
他笑声洪亮:“哈哈哈!
我游家麒麟儿近日真是开了窍了!
这般用功,大伯我看着就高兴!
快,先喝碗汤垫垫肚子,这是你娘亲特意吩咐厨房给你炖的。”
说着,他亲自盛了一碗鸡汤放到游坦之面前,眼神里满是宠爱和激赏。
游坦之看着眼前的情景,听着关切的话语,鼻尖萦绕着家的饭菜香,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
前世他是孤儿,在冰冷的福利院里长大,从未体会过这种毫无保留的、被家人环绕宠爱的温暖。
饭菜的丰盛远超寻常,每一道都透着他爱吃的痕迹,显然是精心准备。
三位长辈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那种纯粹的、因他一点点进步而由衷感到喜悦的情绪,几乎让他眼眶发热。
游坦之依言低头喝了一口汤,温热的汤汁带着参的微苦和鸡肉的鲜甜滑入胃中,暖意瞬间蔓延到西肢百骸。
“谢谢爹,谢谢娘,谢谢大伯。”
他声音有些微哑,努力抑制着翻涌的情绪。
游阮氏不停地给他夹菜,碗里很快堆起了小山:“多吃点肉,长力气。
瞧你这两天都清减了。”
游骥看着侄儿,越看越欢喜,忽然大手一挥,道:“坦之如此争气,大伯必须奖励!
今天庄里新来了几匹河西的小马驹,神骏得很,明日你自己去挑一匹最喜欢的,就当是奖励你近日刻苦练武!”
大伯游骥因为早年受伤,伤了肾水,一首未能有子嗣。
所以他几乎将全部的舐犊之情都倾注在了游坦之这唯一的侄子身上。
游坦之内心复杂。
他继承了原身的记忆碎片,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个被宠坏了的纨绔,文不成武不就,厌烦练武,恐怕没少让父母操心。
但是因为自己是聚贤庄唯一的继承人,游氏一族唯一的男丁,父母和大伯都对他非常纵容。
三人的溺爱,某种程度上也是造成游坦之悲剧的根源之一。
但游坦之理性上的分析,此刻完全被感性上的洪流冲垮了。
因为他此时此刻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份沉甸甸的、毫无杂质的爱。
游坦之抬起头,看着自己母亲温柔带笑的眉眼,看着她细心为自己挑去鱼刺,将最肥美的鱼腹肉夹到自己碗中……忽然间,一段冰冷残酷的记忆猛然刺入他的脑海!
那是前世韩骁看的电视剧里的场景:聚贤庄大战时,父亲游驹的钢盾被萧峰以无上内力击碎!
父亲面色惨然,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喊着在当时韩骁看来可笑又可悲的誓言:“盾在人在,盾亡人亡”!
之后,竟毫不犹豫地横刀自刎!
而眼前自己这位温柔美丽的母亲,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她在凄厉地哭喊一声“夫君慢行,妾身来也!”
后,便毅然决然地拾起地上的断刃,猛地刺入自己的心口!
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素雅的衣裙,她倒在了丈夫尚存余温的身体旁,香消玉殒……记忆中那决绝惨烈的一幕,与游坦之此刻眼前温馨的画面形成了令人窒息的反差!
前世读小说、看电视剧时,游坦之只会为萧峰的豪迈、阿朱的痴情……这些主角叹息。
何曾真正在意过游氏双雄,还有游夫人这些“配角”的生死与情感?
他当时只觉得游氏双雄迂腐的可笑,游夫人殉情也只不过是古代女子对丈夫的忠诚。
但此刻,看着活生生的、会笑会关心他的娘亲,想到她未来竟会那般惨烈地为自己父亲那可笑的誓言殉情……游坦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这己经不是前世一个纸片人的命运,这是他游坦之的母亲!
是此刻给予游坦之前世渴求而不得的温暖家庭的母亲!
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前所未有的决绝在游坦之胸中轰然炸开!
拥有如此真挚爱情的父母,拥有如此和谐家庭的自己,凭什么就因为萧峰对阿朱的一丝怜惜,就要家破人亡?!
就因为萧峰是主角?
自己恩爱的父母只是配角吗?
聚贤庄群雄围攻萧峰是不假,但那关于萧峰自己的江湖恩怨。
何至于就落到我游坦之家破人亡,父母惨死的地步!
…………“萧峰!
我不管你是不是顶天立地的大侠!
不管你是不是武功天下第一、降龙十八掌战力无双!
这辈子,你只要敢伤我家人一分,胆敢让我娘亲流泪甚至……殒命……我游坦之对天发誓,必穷尽毕生之力,要你血债血偿!
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强烈的恨意和保护欲如同岩浆般在游坦之血管里奔腾。
此刻他对力量的渴望,对早日得到《易筋经》的迫切,瞬间达到了顶点。
他需要力量,足以颠覆命运、守护眼前这一切的力量!
游坦之猛地低下头,大口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热泪和眼底翻腾的杀机狠狠掩藏起来,只从喉咙里挤出有些模糊的回应:“谢谢大伯……爹,娘,大伯,你们放心,我定会好好练武……一定会变得很强……很强!
足够保护聚贤庄,保护你们所有人!”
游坦之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坚定,让饭桌上的三位长辈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更加欣慰和开怀的笑容。
他们只当是孩子懂事了的豪言壮语,却不知,这具八岁孩童的身体里,己经换了一个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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