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宁。”
最终还是顾泽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声音干涩，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和小心翼翼。
“刚才……那位沈……沈先生，真的是……？”
我转向他，笑了笑，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嗯，沈伯伯是我父亲的故交，也是我大学期间的指导老师，一直很关心我。”
我没有过多解释。
有些话，点到即止，效果最好。
果然，“故交”、“指导老师”、“很关心”，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足以在顾家几人心里掀起更大的风暴。
能和那位沈柏舟是“故交”，并且能将涉及“几个小目标”的项目随意交给小辈“练手”的家庭，怎么可能是什么“小地方”、“没底蕴”？
林婉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干巴巴的，带着强挤出来的热情，与她之前的倨傲判若两人。
“哎呦，小许……你看这，你这孩子，家里情况这么……这么优秀，怎么也不早点跟我们说清楚呢？这……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嘛！”
她试图用笑声来掩饰尴尬，但那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和生硬。
顾丽萍也反应过来，连忙附和，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就是就是！安宁啊，姑姑刚才那些话就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们也是关心则乱，怕顾泽以后辛苦嘛！你这样的家世，这样的能力，配我们顾泽那是绰绰有余！不，是顾泽高攀了！”
她变脸的速度，堪比川剧。
顾建国清了清嗓子，终于放下了那份碍事的报纸，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持重。
“小许啊，你沈伯伯……身体还好吧？代我们问个好。有机会，也欢迎你父母来上海做客，我们一定好好招待。”
态度转变之快，之彻底，令人叹为观止。
我心中冷笑。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家族底蕴”和“贵族做派”？
在更强的权势和财富面前，原来也可以如此迅速地弯腰低头。
“阿姨，姑姑，叔叔你们太客气了。”
我维持着表面的礼貌，语气却疏离了几分。
“我家里人都比较低调，觉得个人的努力和成就，比家族背景更重要。所以平时不太提起这些。”
这话无异于又一句无声的耳光，扇在他们刚刚鼓吹的“家族论”上。
林婉华和顾丽萍的笑容再次僵在脸上。
顾泽似乎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惊喜，有释然，但更多的是一种茫然和无措。
他大概从未想过，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孩，背后站着的是这样一个他家族可能都无法企及的“战队”。
接下来的饭局，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餐厅那张能容纳十人的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本帮菜，显然林家是花了心思准备的。
但此刻，美食似乎都失去了味道。
林婉华和顾丽萍一改之前的刻薄，变得异常热情，不停地给我夹菜，嘘寒问暖，从我的学业问到我的事业规划，字里行间都在小心翼翼地打探着我家的“真实情况”。
“安宁啊，你哥哥在航天院，那可是国家栋梁啊！真了不起！”
“你姐姐的律所是在北京国贸那边吗？哎呀，真是年轻有为！”
“你父亲……现在是主要在忙哪方面的生意啊？能和沈先生一起做项目，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业吧？”
我滴水不漏地回应着，既不否认，也不深入，偶尔抛出一点无关紧要的信息，足以让他们自行脑补出一部豪门大戏。
顾建国的话不多，但明显放下了之前的身段，偶尔会以长辈和商业前辈的姿态，试图与我探讨一些宏观经济问题，语气带着明显的试探。
而我，则适时地展现出超越普通学生的见识和视野，引用的数据和观点，偶尔夹杂一两个从哥哥姐姐或者沈伯伯那里听来的、足够唬人的业内术语，让顾建国眼中不时闪过惊异之色。
顾泽坐在我旁边，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
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桌下悄悄握紧，偶尔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一丝陌生的审视。
我知道，今天这场戏，虽然暂时压下了他家人的气焰，但也在我们之间划下了一道看不见的裂痕。
他喜欢的，或许是那个他以为的、需要他保护的、从“小地方”考来的女孩许安宁。
而不是眼前这个，背景深不可测，能与沪上顶级圈层对话的许安宁。
饭毕，我婉拒了林婉华极力挽留我再坐坐、喝杯参茶的提议，提出告辞。
“顾泽，快去送送安宁！”
林婉华几乎是推着顾泽过来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和蔼可亲。
“安宁啊，以后常来家里玩，就把这当自己家！有什么需要，随时跟阿姨说！”
顾丽萍也在一旁帮腔。
“对对对，千万别客气！下次让顾泽带你去逛逛，买几身像样的衣服……哦不，我是说，你们年轻人多出去玩玩！”
我微笑着点头，没有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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