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三角板敲击讲台的声音截断晨读尾声。周五第一节语文课的铃声还在走廊回荡,多多已经像弹簧似的在座位上颠动。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刚把牛皮纸文件袋放在讲台上,他就看见袋口露出的表格边角——那抹淡蓝色油墨仿佛跳动的火焰。
“同学们注意,下周一至周三开运动会,所有人必须家长签字。”班主任特意抬高嗓门压住此起彼伏的骚动,“不许带瓜子花生,垃圾必须装袋!”
纸张摩擦声像春蚕啃食桑叶般漫过教室。多多接过前桌传来的报名表时,表格边角已经卷起毛边。他手指划过油墨未干的“50米跑”字样,听见后排男生用气声喊:“王鹭翀,快传啊!”
值日时的拖把在水桶里转出漩涡,多多哼着走调的《运动员进行曲》,把黑板擦拍打得砰砰作响。班主任站在门口摇头:“王鹭翀,你再这么积极,扫帚都要散架了!”夕阳把男孩拖长的影子投在卫生角,和簸箕里的碎屑跳着双人舞。
夕阳把校门口的香樟树镀上一层金边,多多甩着书包带蹦出校门,鞋尖踢飞的小石子骨碌碌滚到爸爸皮鞋边。“爸!”他踮脚拍了下男人后背,运动服袖口蹭着汗渍,“您猜怎么着?”书包拉链上的米奇挂件晃得叮当作响。
父亲转身时钥匙串哗啦作响,公文包侧袋还插着没盖笔帽的圆珠笔,“总不是捡到恐龙蛋化石了?"他故意板着脸,目光扫过儿子红扑扑的脸颊,“上周五刚开完联欢会,你们班主任发奖状……”
“哎——不是不是!”多多急得原地跺脚,运动鞋胶底蹭得地面吱呀响。他忽然屏住呼吸,从作业本夹层抽出一张折成豆腐块的纸,“当!当!当!当!”每个“当”字都伴着夸张的挥手动作,活像魔术师揭密压轴戏法。
父亲凑近看,报名表边角还沾着午休时滴落的橙汁渍。"夏季运动会……"他念着,“上周才摔破膝盖结的痂...”话没说完就被截断了。
“这次我要报满!”多多猛地仰头、后颈碎发在风里支棱着,“五十米、跳远、接力赛,还有这个趣味投掷…”他手指在表格上戳出小凹痕,忽然又倒抽凉气:“等等!爸快看这行蚂蚁大的字!”
父子俩脑袋几乎撞在一起。多多爸的鼻尖飘来儿子头发上的青草味——准是午休又在操场打滚了。“每人限报三项…”他念着突然感觉衣袖一紧。多多正无意识揪着他衬衫纽扣,刚才还神气活现的呆毛都耷拉了。
“三项就三项!”安静三秒后,脆生生的宣言炸开。男孩原地转了个圈,书包重重拍在屁股上,“我回去把每个项目都研究透!”他甩开大步朝停车场走,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运动鞋带一荡一荡地扫着地面。
车厢里漂浮着薄荷糖的清凉。多多整个人陷在后座,报名表平铺在膝头,指尖顺着项目栏来回划动:“五十米像闪电侠超酷……跳远能飞起来……接力赛要和队友击掌……”每嘀咕一句,脚就跟着节奏轻踢前座椅背。父亲在后视镜里看见他咬住下唇,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到家时玄关挂钟指向五点十分。多多反常地没扑向书桌,反而像只树袋熊蜷在沙发角落。往常这个点,他早推开田字格本了——自打一年级开始,他总把作业当"怪兽"先消灭,连周末都是周五晚就写完。此刻台灯在书桌上投出寂寞的光圈,而男孩正对着报名表较劲,连卫衣帽子歪成斗篷状都没察觉。
“篮球运球要练胯下…跳绳得选带计数器的……”他突然鲤鱼打挺坐直,抓过茶几上的彩虹糖当标记物。红色糖豆压在“50米冲刺”上,绿色的滚到了“立定跳远”,黄色的在“趣味投掷”旁转圈。当紫色糖豆迟疑地悬在“4x100接力”上方时,他哀嚎着往后一仰,糖豆骨碌碌滚进沙发缝。
厨房飘来番茄炖牛肉的香气,多多爸擦着手出来时,看见儿子正趴在窗边比划跳远动作。幕色里那截后颈还汗津津发亮,运动短裤的裤腿随着动作掀起,露出上周结疤的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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