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春莺与秋雁听着内间隐约传来的压抑哽咽,面面相觑,脸上皆是一片忧色。
美人自回宫后便失魂落魄,脖颈间虽用衣领遮掩,但那零星痕迹又如何能完全盖住。
她们在宫中日久,岂会猜不到发生了何事。
“那位相国,”秋雁压低声音,满是心疼与不忿:“权势再大,也不能如此逼迫…”
春莺叹了口气,摇摇头,示意她慎言。
犹豫片刻,她终是上前轻轻叩响门扉:“美人,可需奴婢进来伺候?”
内间水声骤停,传来姮淼儿带着鼻音的回应:“不用。”
春莺语气放得柔缓:“美人,奴婢们是您的身边人,身家性命皆系于您一身,自然是盼着您好的,您有何难处,或许、或许也能与奴婢们说说?”
里面沉默了片刻,方才低低道:“进来吧。”
两人推门而入,只见姮淼儿蜷在浴桶中,墨发湿漉漉地贴在雪白的颈侧,眼圈通红,那几处红痕在氤氲水汽中愈发显眼。
秋雁一看,顿时心疼得不行:“相国他怎能如此不知轻重,美人您…”
“别说了。”姮淼儿出声打断她,将脸埋入膝间,肩膀微微颤动。
春莺忙拉住秋雁,上前拿起浴巾,柔声道:“美人,事已至此,或许也未必全是坏事。”
她小心地为姮淼儿擦拭:“在这深宫里,若能得相国几分眷顾,至少日后便无人再敢轻易欺辱您了,便是王后,或许也要掂量几分。”
姮淼儿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春莺,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悲哀。
依靠另一个更强势的男人的“眷顾”来换取安宁?
这非但不是解脱,反而是更深沉的绝望。
这四方的宫墙仿佛一座无形牢笼,压得人喘不过气,她真的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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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马车惊魂后,姮淼儿一连数日都过得提心吊胆,夜里稍有动静便惊坐而起,生怕那煞神般的相国再度寻来。
直至春莺打探到消息,因雍国对咸国用兵在即,相国商煜已亲赴前线督军,她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
凛冬将至,姮淼儿这般不得宠又无靠山的美人,在深宫中如同隐形之人。
内务府分发冬日用度时,玉衡宫中的木炭份额最少,送来的衣料也最是单薄陈旧。
秋雁前去理论,回来时眼圈都气红了:“那起子小人,见我们不得势,连好点的银炭都不肯给,尽是些烟气呛人的黑炭。布料也是往年积压的旧货,如何御寒?”
姮淼儿倒是心态平和,反过来宽慰她:“有总比没有强,仔细着用便是了。”
只是她身子自幼娇养,肌肤细嫩,不过几日,指尖与手背就因受冻出了些许红肿斑驳,看着便觉可怜。
雍地偏北,冬日苦寒。
她殿中炭火不足,夜晚入睡即便裹紧层层衾被,但仍寒气透骨。
这日午后天色稍霁,虽无阳光,风却小了些。
姮淼儿想着出去走走或许能暖和些,带着春莺往宫苑西侧的马场行去。
春莺跟在她身后,神色愁眉不展:“美人,这才刚入冬不久,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啊。”
行至马场边缘,忽听得一阵叱骂与嬉笑声传来。
只见几个侍人围着一人推搡呵斥,命令他擦拭马匹,甚至拾捡马粪。
那被欺辱之人衣衫单薄褴褛,形容憔悴,能依稀辨出是那日猎场上见过的晋国公孙。
姮淼儿看得心头火起,那日被绑于树上的屈辱记忆再度浮现。她鼓起勇气上前呵斥:“住手!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几个侍人见是她,眼前这位新进宫的美人虽不得宠,但好歹也是主子,忙敛了气焰行礼问安:“回美人,是太子吩咐,要好生照料这位晋地公孙。”
姮淼儿心知所谓照料为何意,壮着胆子道:“便是太子殿下,也当有仁厚之心。如此折辱,岂是君子所为?你们且退下,不得再为难他。”
太监们面面相觑,终究不敢太过得罪这位美人,悻悻然退开几步。
待马场边只剩姮淼儿主仆与那落魄公孙,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姮淼儿看着他满身污秽,心中酸楚,也不知能说什么,转身欲走。
那一直沉默的公孙突然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姮美人,请留步。”
公孙微上前一步,垂下眸子,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您…是李旸的未婚妻,姮氏淼儿,对否?”
姮淼儿的脸色登时褪尽血色,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公孙见她反应,苦笑一声,满是风霜的脸上露出悲凉:“亡国之人,身如浮萍,许多事身不由己,却也听得一些旧日消息。”
借着拱手道谢的姿势,他极快地又补充了一句,字字清晰:“李旸未死,他一直在寻你。”
姮淼儿瞳孔骤颤,蓦地瞪大眼睛,欲要脱口追问。
恰在此时,后方传来一阵喧哗。
回头一看,方才刚才那几个内侍去而复返,簇拥着一位身着华贵锦袍的年轻男子走来。
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眉眼间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骄纵之气,正是雍国太子丰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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