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夜班,林野把那本泛黄的旧病历塞进白大褂内侧口袋时,指尖都在发颤。
纸页边缘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第17页关于“苏晚”的诊断记录,像一根细针,总在他走神时扎进脑海——“腹内异常阴影,伴不明黑色黏液渗出,患者于夜间失踪,现场无挣扎痕迹”。
值班室的暖气坏了一半,冷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他后颈发僵,手心里却全是汗,把病历的封皮浸出了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他端起搪瓷杯,想倒杯姜茶暖手。
保温杯刚拧开盖子,就听见“哗啦”一声,一张折叠的纸条从杯底沉了下来,落在桌面上。
纸条是从病历本里撕下来的,字迹娟秀,是张姐的——她昨天还笑着拍他的肩,说“夜班别怕,有事喊我”,今天却只留下这行字:“别翻旧病历,别查苏晚,你斗不过它的。
我己经辞职了,你也快逃吧。”
“逃?”
林野捏着纸条,指节泛白。
他想起医院缴费处的催款单,想起母亲躺在透析室里苍白的脸,想起父亲去世前攥着他的手说“家里就靠你了”。
逃了,母亲的透析费怎么办?
这个月的房租怎么交?
他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裤子口袋,纸团的棱角硌着大腿,像在提醒他:没有退路,只能往前走。
或许弄清楚“它”是什么,弄清楚苏晚的失踪和那些诡异的病例到底有什么关系,才能找到对付“它”的办法,才能保住这份工作,保住这个家。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指针慢慢爬向凌晨两点半。
走廊里的声控灯突然灭了,没有任何预兆,连一点电流的滋滋声都没有。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昨晚声控灯灭时,207病房就出了事。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还没等按亮屏幕,就看见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开始闪烁,微弱的绿光忽明忽暗,像快没电的手电筒,把走廊里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晃得人眼睛发花。
他握着手机,指尖用力按亮屏幕,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照向走廊尽头。
这一次,不是207,是304病房的门——那扇平时关得严严实实的木门,居然开了一条缝,缝隙里黑沉沉的,像一张咧开的嘴。
门缝的宽度,和昨晚207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林野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他不敢靠近,脚像灌了铅似的钉在原地,只觉得冷风顺着衣领往脖子里钻,冻得他浑身发麻。
就在这时,“叩叩”的声音从304里传了出来,不是敲门声,不是手敲门板的声音,而是从里面往外面敲,闷沉沉的,像是有人用指节在鼓面上敲击,又像是……有人在肚子上敲鼓。
节奏缓慢,一下,停顿两秒,又一下,每一声都敲在林野的心跳上,让他的心脏跟着一起发颤。
“叩……叩……”声音还在继续,越来越清晰,仿佛那扇门后的东西,正在一点点靠近门缝。
林野的手机电筒开始发烫,他想转身跑回值班室,却听见“嘀——嘀——”的呼叫铃声突然响了,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刺得他耳膜生疼。
他猛地低头看向呼叫铃的显示屏,上面的红灯闪个不停,床头卡信息跳了出来:103病房,患者李建国,诊断“腹腺瘤待查”。
又是肚子……林野咬了咬牙,把手机电筒攥得更紧。
昨晚赵叔也是腹疼,也是呼叫铃响,这次是李叔。
他深吸一口气,抓起桌上的钥匙串——钥匙串上挂着103的房门钥匙,还有一个小小的护身符,是母亲求来的——拔腿往103跑。
走廊里的影子被手机电筒照得忽明忽暗,安全出口的绿灯还在闪烁,304的叩击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嗒嗒嗒”,格外响亮。
103病房在走廊拐角,离值班室不远,可他却觉得跑了很久,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厉害。
快到103时,他听见里面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和昨晚赵叔病房里的一模一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里翻滚,又像是……肠子在肚子里蠕动。
他放慢脚步,轻轻推了推103的门——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一股淡淡的腥气扑面而来,和旧病历里描述的“苏晚失踪现场残留的黏液气味”一模一样。
“李叔?”
林野试探着喊了一声,手机电筒的光束扫过病房。
病房里的灯没开,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照在白色的床单上,泛着冷光。
李建国坐在床上,背对着他,双手紧紧按着肚子,身体微微发抖,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声音很小,像蚊子叫。
林野走近了些,才听清他在说什么:“它在敲,它要出来了……它在敲……李叔!
您怎么样?
是不是肚子又疼了?”
林野冲过去,想扶他躺下,手刚碰到李建国的胳膊,就被他猛地抓住了手腕。
李叔的手冰凉,像抓着一块冰,指甲缝里还沾着黑色的黏液,黏液黏糊糊的,蹭在他的手腕上,带着一股腥气。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缩——这黏液,和病历本里写的苏晚失踪时留下的黏液,一模一样!
“别碰我!”
李建国突然大喊一声,声音却变了,不再是平时沙哑的男声,而是细弱的女声,轻飘飘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从地底钻出来,“它在找你,林野……它知道你翻了我的病历,知道你想找我……苏晚?”
林野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想挣脱李建国的手,却被攥得更紧,黑色的黏液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流,滴在床单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就在这时,李建国的肚子突然鼓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膨胀,皮肤被撑得发亮,原本平坦的腹部,竟慢慢凸起一个包块。
包块越来越大,皮肤下的黑影也越来越清晰,林野盯着那个黑影,瞳孔骤然收缩——他看清楚了,那是一只手,一只纤细的女人的手,指甲上涂着红色的指甲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正一点点往外顶。
“叩叩。”
敲门声又响了,这次不是从304来的,也不是从门外传来的,而是从李建国的肚子里传来的,闷沉沉的,和刚才304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林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李建国肚子上那个不断凸起的手影,听着那清晰的叩击声,手腕上的黏液还在往下流,腥气越来越浓。
他突然想起旧病历里的一句话:“苏晚失踪前,曾多次主诉‘腹内有敲门声’。”
原来,“它”不是在敲门,是在敲人的肚子。
原来,苏晚说的“它”,真的在里面。
就在林野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快忘了的时候,他听见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很轻,很慢,一步一步,朝着103的方向走来。
脚步声停在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诡异的笑意:“林野,你找到它了吗?
它在等你呢……”林野猛地抬头,看向门口——月光下,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站在那里,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睛里映着李建国肚子上的黑影,闪着异样的光。
是张姐。
她不是辞职了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
无数个疑问涌上林野的心头,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姐慢慢走进病房,手里还拿着一样东西——那本旧病历,封皮上的“苏晚”两个字,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