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铁穹的雨,从来不只是雨。
那是掺杂着金属碎屑、工业废料和未知能量残渣的腐蚀性液体,从永不消散的铅灰色云层中倾泻而下,敲打在层层叠叠、由锈蚀钢板和粗大铆钉构成的建筑表面,发出持续不断、令人心烦意乱的“噼啪”声。
人们称之为“锯齿雨”,不仅因为它能轻易划破未经保护的皮肤,更因为它那如同无数细小锯齿刮擦着灵魂边缘的噪音。
凌默竖起破旧皮夹克的领子,试图阻挡一些沿着脖颈灌入的寒意。
他站在一条狭窄、堆满废弃管道的巷弄里,脚下是混合着油污和雨水的粘稠地面。
刺眼的隔离灯柱将惨白的光线投射在巷子中央,照亮了一具蜷缩着的、早己失去生息的躯体。
死者是这一带常见的零件贩子,人称“老蝰蛇”。
干瘦,精明,像所有在锈铁穹底层挣扎求生的人一样,带着一股被生活磨砺出的油滑和坚韧。
但现在,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只残留着惊恐,眼睛圆睁,望着无尽的雨幕,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看到了某种无法理解的大恐怖。
他的粗布工作服被撕裂,口袋里零碎的信用点和几块劣质能量电池散落一旁,乍看之下,像是一起再普通不过的抢劫杀人。
“凌默,看出什么了?”
身边,一位头发花白、穿着同样破旧治安官制服的老者叹了口气,他是马库斯,这片区域的负责人,也是凌默曾经的导师。
他的脸上刻满了疲惫和无奈,对于这样的死亡,他似乎早己司空见惯。
凌默没有立刻回答。
他蹲下身,无视了地上污浊的积水浸湿了他的裤脚。
雨水顺着他黑色的短发滑落,沿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
他的眼神锐利而专注,像是一只搜寻猎物的鹰隼,仔细扫过现场的每一个细节。
作为治安官预备役中最被看好的苗子,他受过系统的刑侦训练,更重要的是,他拥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异常之处的洞察力。
表面证据指向劫杀。
财物丢失,伤口是常见的能量匕首灼伤。
但凌默的眉头微微蹙起。
太刻意了。
丢失的财物数量不对,老蝰蛇这种老油条,绝不会把全部家当带在身上,而现场散落的价值,不足以让一个亡命徒冒着被巡逻队发现的风险下手。
而且,伤口的角度……力量渗透的方式,有点过于“标准”了,像是为了模仿而模仿。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死者微微蜷曲的手指上。
在拇指和食指的指甲缝里,沾染着一些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异物。
不是油污,也不是铁锈,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微微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纤维。
凌默小心翼翼地用证物袋末端的镊子,极其轻柔地将那几丝纤维提取出来。
在隔离灯的光线下,那幽蓝色仿佛活物般,流淌着微弱的光晕。
“马库斯长官,你看这个。”
他将证物袋递过去。
老治安官凑近看了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没见过这种材质……像是从什么高级织物上刮下来的。
但这地方……” 他环顾西周破败的环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凌默站起身,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下意识地伸手进口袋,握住了一块冰凉的金属怀表。
这是他那未曾谋面的父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样式古朴,表面有着无法解读的复杂纹路。
此刻,当他指尖触碰到怀表冰冷的表壳时,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感知的温热感,从表壳内部传来,一闪而逝。
是他的错觉吗?
还是……他不动声色地松开手,将那份异样感压入心底。
“现场处理一下吧。
这个,”他晃了晃手中的证物袋,“我带回去再仔细看看。”
马库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长辈的关怀,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嗯,你总是能发现别人忽略的东西。
不过凌默,有时候,事情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锈铁穹每天死的人太多了,我们……尽力就好。”
凌默知道老治安官的意思。
在这个资源匮乏、规则崩坏的世界,底层人的生命往往轻如草芥。
太多的追查,有时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他看着老蝰蛇那双无法瞑目的眼睛,看着那幽蓝色的、仿佛带着不祥预兆的纤维,一种强烈的首觉告诉他,这背后隐藏着更深的东西。
“我知道。”
凌默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低沉,“但我还想再查查。”
他转身离开现场,锯齿雨依旧无情地冲刷着锈铁穹的一切,试图掩盖所有的痕迹和秘密。
但那幽蓝色的纤维,和怀表那一瞬间的异常温热,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了圈圈涟漪。
真相,往往始于最微小的异常。
而凌默,恰是那个无法对异常视而不见的人。
他拉紧夹克,身影融入铁灰色的雨幕,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刃,刺向迷雾笼罩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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