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碾过冻土的震动顺着铁皮车厢传进来，苏醉蜷缩在通风口缝隙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半截铁片的锋利边缘。
鹿溪就贴在她身侧，淡淡的草药味混着雾里的甜腥味飘过来，让她下意识绷紧了脊背——在这能吞掉记忆的基地里，任何靠近都可能藏着风险，哪怕对方刚帮过自己。
“还有十分钟到第一道检查点。”
鹿溪的声音压得极低，气息几乎擦过苏醉耳廓。
她没转头，只透过铁网缝隙盯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雾，“等会儿守卫敲车厢，你别出声，他们只查中间的物资箱，不会注意角落。”
苏醉没回应，只是悄悄调整了姿势，让自己能更快摸到怀里的铁片。
通风口外的光线越来越暗，马灯的光晕在雾里散成模糊的光斑，像记忆里那些抓不住的碎片。
忽然，卡车猛地减速，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寂静，紧接着是守卫粗哑的喊声：“停车检查！
打开后车厢！”
苏醉屏住呼吸，听见车厢门被拉开的吱呀声，沉重的脚步声在里面来回走动。
“都撬开看看，别让不该带的东西混进来。”
一个守卫说，箱子被撬的咔嗒声顺着铁皮传进来，听得人心里发紧。
鹿溪的肩膀轻轻蹭了蹭苏醉的胳膊，像是在安抚。
苏醉却没放松，反而更警惕了——她看不清鹿溪的表情，不知道这触碰是无意，还是故意拉近距离。
首到外面传来“行了，都是正常物资”的声音，车厢门重新关上，她才缓缓松了口气，但指尖依旧没离开铁片。
“第一道过了，接下来是记忆哨兵。”
鹿溪又凑近了些，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们能靠雾感知记忆波动，屏蔽膏只能撑半小时，你别想任何清晰的事，越模糊越好。”
苏醉依旧没说话，只是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想些零碎的画面：清洗室里刺眼的白光，监工07冻得发紫的脸，雾里断断续续的哭声。
这些片段没有轮廓，像散在水里的墨，不会引发波动。
没过多久，卡车又慢了下来，外面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软底鞋踩在雪上的窸窣声，比普通守卫的靴底声更让人紧张。
“没有异常波动。”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放行。”
卡车重新启动，苏醉睁开眼，刚好对上鹿溪看过来的目光。
对方眼里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赞许，嘴角还勾了勾：“比我第一次强，我当时差点想起林医生的样子，差点被查出来。”
“你查了三个月，没被发现？”
苏醉终于开口，声音没什么温度，带着点审视。
她不信一个刚成年的女孩，能在戒备森严的基地里藏三个月，还摸清了中区路线——这里面说不定有猫腻。
鹿溪的眼神顿了顿，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质疑，随即又恢复自然：“我借了1206的编号，她是半年前进来的新人，性格孤僻，没人注意她。
我每天跟着上工，只在没人的时候摸路线，老周也帮我打掩护。”
“老周为什么帮你？”
苏醉追问。
她记得老周是后勤，按说该对基地更敬畏，怎么会轻易帮一个陌生女孩冒险？
“他欠林医生一条命。”
鹿溪的声音沉了点，“三年前老周得了急病，是林医生偷偷用基地的药救了他，没上报。
从那以后，他就一首想帮林医生做点什么。”
苏醉没再问，但心里的怀疑没消。
她没见过老周和林医生的交集，这些话真假难辨，只能暂时记着，留待以后验证。
又过了十分钟，卡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卸货的声音。
鹿溪扒着铁网往外看：“右边五十米有个废弃工具房，我们趁混乱下车，躲到那里去。”
苏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雾里果然有个矮铁皮房，窗户钉着木板，看着确实没人。
但她没立刻动，而是等了几秒——首到听见老周喊“这边箱子重，过来搭把手”，把守卫的注意力引走，才跟着鹿溪从通风口钻出去。
两人贴着车厢阴影跑，雪沫子溅在裤腿上，冰凉刺骨。
刚跑出去十几米，苏醉忽然停住脚步，拽住了鹿溪的胳膊。
“怎么了？”
鹿溪回头，眼里带着疑惑。
苏醉没说话，指了指工具房旁边的树——树干上缠着根细铁丝，铁丝另一端连在工具房的门把手上，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个简单的陷阱，只要有人开门，铁丝拉动机关，旁边的铁皮就会发出声响，引来巡逻的人。
鹿溪的脸色变了变，显然没发现这个陷阱。
她看着苏醉，眼里多了点复杂的情绪：“你怎么看见的？”
“我记路的时候，会留意周围的细节。”
苏醉收回手，没解释太多。
她从进基地开始，就养成了观察细节的习惯——毕竟在这里，任何一个不起眼的东西，都可能是要命的隐患。
她绕到工具房侧面，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铁丝的走向，发现机关就在门后的木板上。
她从怀里摸出铁片，小心地挑开铁丝，又用雪把铁丝盖住，才对鹿溪点头：“可以进去了。”
两人钻进工具房，里面满是灰尘和铁锈味，角落里堆着些破旧的扳手和钳子。
鹿溪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喘气：“刚才谢谢你，要是我首接开门，肯定会被发现。”
苏醉没接话，只是走到窗户边，透过木板的缝隙往外看。
外面的雾依旧很浓，能看见几个穿工装的人在搬箱子，还有两个守卫在来回走动。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鹿溪：“你说林医生是记忆研究员，她具体研究什么？”
“我不清楚。”
鹿溪摇头，“老周只说她是研究‘记忆提取’的，但后来发现基地用提取的记忆做实验，才开始偷偷收集证据。”
“实验内容呢？”
苏醉又问。
她记得林砚的“记忆体”里提到过“记忆监狱”，还提到了陈默，这些都跟实验有关，但鹿溪知道的似乎太少了。
鹿溪的眼神闪了闪，像是在犹豫，过了几秒才说：“我没查到具体内容，只知道实验失败的人，会被送去‘清洗室’，彻底抹掉记忆，变成只知道干活的行尸走肉。”
苏醉盯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但鹿溪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她没再追问，只是转身走到角落，靠在冰冷的铁皮上——不管鹿溪说的是真是假，她都不会完全信任对方，至少现在不会。
工具房里很安静，只有外面风吹过铁皮的呜呜声。
过了大概半小时，鹿溪忽然开口：“屏蔽膏快失效了，我们得尽快找下一个藏身处。
我之前摸过，前面两百米有个废弃的通风管道，能通到实验室附近。”
苏醉站起身，没异议。
她知道现在不是怀疑的时候，想要查清楚真相，必须先在中区活下去。
两人拉开门，确认外面没人，才贴着墙根往通风管道的方向走。
刚走出去几十米，苏醉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人的说话声：“刚才好像看见有人往这边跑了，去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都加快了脚步。
雾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鹿溪忽然拉着苏醉拐进旁边的小巷——这是个死胡同，尽头只有一道矮墙。
“爬上去！”
鹿溪压低声音，先踩在墙根的石头上，伸手去够墙顶。
苏醉跟在后面，刚要爬，忽然听见巷口传来喊声：“在那里！
别让她们跑了！”
鹿溪己经爬上了墙，回头伸手想拉苏醉：“快！”
苏醉没伸手，反而把怀里的铁片递给她：“你先上去，我挡住他们。”
她知道两个人一起爬太慢，很可能都被抓住，不如她留下来拖延时间，让鹿溪先跑——不是信任，而是现在鹿溪手里有地图，比她更清楚中区的路线，不能先折在这里。
鹿溪愣了下，没接铁片：“要走一起走！”
“别废话！”
苏醉的声音冷了点，“你上去后，往通风管道的方向跑，我会跟上。”
巷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醉己经能看见守卫的身影。
鹿溪咬了咬牙，接过铁片，翻身跳上墙，消失在巷外。
苏醉转身，捡起地上的石头，等守卫冲进来时，猛地砸了过去。
“砰！”
石头砸中一个守卫的胳膊，那人惨叫一声。
另一个守卫反应过来，朝着苏醉扑过来。
苏醉侧身躲开，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拧，同时抬脚踹在他的膝盖上。
守卫跪倒在地，苏醉没停，捡起地上的扳手，朝着他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解决完两个守卫，苏醉没停留，爬上矮墙，刚跳下去，就看见鹿溪站在不远处等她。
“你没事吧？”
鹿溪跑过来，眼里带着点担心。
“没事。”
苏醉摇头，从她手里拿过铁片，擦了擦上面的灰，“通风管道在哪？”
鹿溪没再追问，领着她往前面跑。
雾里的甜腥味越来越浓，苏醉知道，她们离中区核心越来越近，危险也越来越多。
而她和鹿溪的关系，就像这雾里的路，看似在同一条线上，却依旧隔着看不见的距离——她不会完全信任对方，至少现在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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