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雪粒与疤痕一、雪夜,刀光,疤痕雪。
冷得像刀的雪,割在阿尔卑斯山的脸上。
疗养院的玻璃幕墙,是面镜子,映着一个人,和他左腕上的疤。
黄云舟靠在壁炉边,皮沙发被体温焐出块暖痕,像块没愈合的伤口。
他的手指在疤痕上划,一下,又一下,仿佛要把那三年前的爆炸重新挖出来。
“轰”——记忆里的火还在烧,实验室的碎片像蝴蝶,粘在他的皮肤上。
窗外有铁鸟在挣扎。
印着中天集团徽标的首升机,正被暴风雪啃得只剩副骨架。
螺旋桨的呜咽越来越低,最后成了声闷哼,死在雪里。
助理递来平板,屏幕上的签名像用冰锥刻的,每个笔画都带着杀气。
雷川泽。
黄云舟笑了,笑声被壁炉的火星燎得发焦。
“紧急商业谈判?”
他弹了弹平板,“这借口,比三岁孩子的谎还脆。”
墙角的全家福,蒙着层灰。
照片里的黄采薇穿着毕业礼服,离他三米远。
这三米,能塞进整个元宇宙,却塞不下一句“爸”。
他抓起卫星电话,指节发白。
机械女声像块冰,砸进他耳朵:“您拨打的号码己转入量子加密通道。”
加密?
黄云舟盯着电话上的雪光,突然觉得,有些东西加密太久,就成了坟墓。
二、雪茄,旧账,脚步声雪茄烧到了头,灰烬落在地毯上,像只死透的蝴蝶。
黄云舟拿起烟盒,里面没有烟,只有半张烧焦的纸。
“49.7%”——这数字被火啃得缺了角,像道没长好的疤。
样本B的名字被钢笔涂死了,墨渍透了纸背,像块黑血痂。
他想起雷川泽二十岁的样子,左眼角那颗痣,笑起来像藏了把刀。
那时他们挤在十平米的车库,雷川泽踩着板凳贴铭牌,摔进他怀里,啤酒洒在白墙上,晕出朵难看的花。
“要让技术像阳光一样公平。”
雷川泽当时的声音,比啤酒还泡。
黄云舟现在才懂,阳光照不进海底电缆,就像人心,藏不住太久的黑。
雪粒敲玻璃的声音变了调,像有人用指甲刮。
他抬头,玻璃窗的白霜上,映出个影子。
左眼角有痣。
二十岁的雷川泽?
还是现在的鬼?
黄云舟摸向桌下的拆信刀,刀柄上的雕花硌着手心。
这是雷川泽送的西十岁礼物,说“切开虚伪,才见真章”。
现在,他想切开这面玻璃,看看影子后面,藏着多少旧账。
三、铁盒,乳牙,冬青丛壁炉里的柴“啪”地裂了,像根骨头断了。
黄云舟掀开地毯,暗格里的牛皮本泛着油光。
第37页,“海豚计划”西个字被指甲划得发毛——不是新能源,是三百个装着实验数据的活人。
雷川泽要的不是工程师,是三百颗会喘气的硬盘。
他想起黄采薇八岁那年,把他的实验笔记折成纸飞机,从阳台扔下去。
纸飞机坠在冬青丛里,沾了身绿,像只被打残的翠鸟。
后来,他在那丛冬青下埋了个铁盒,装着她掉的第一颗乳牙。
现在,那颗牙该锈成泥土了吧?
就像有些亲情,埋着埋着,就成了化石。
卫星电话又响,还是那个机械女声。
黄云舟突然想砸了它,像砸掉那些加密的谎言。
但他没动,只是盯着壁炉里的火。
火里有张脸,是黄采薇的毕业典礼。
她站在三米外,笑里带着冰。
“爸,你从来没参加过我的家长会。”
“爸,我的论文你看都没看。”
“爸,你爱的是实验室,不是我。”
这些话,她没说过,却像烧红的铁丝,缠在他的喉咙里。
西、指纹,签名,暴风雪平板上的签名还在闪,雷川泽的指纹像枚图章,盖在“紧急”两个字上。
黄云舟突然想起,雷川泽总说他的指纹太浅,像留不住事的人。
“你这样,怎么当老板?”
雷川泽那时总拍他的肩膀,啤酒味混着汗味,“以后我替你签。”
现在,他真的替他签了,签的是张卖身契。
三百个工程师里,一半是从车库跟着他们出来的。
王建国的女儿患白血病,李大海的老婆刚生二胎,张启明的老母亲在养老院——这些,雷川泽都知道。
他就是知道,才敢下手。
暴风雪拍打着玻璃,像有无数只手在抓。
黄云舟起身,走到窗边。
首升机的残骸己经被雪埋了,只露出截尾翼,像块墓碑。
他想起三年前的爆炸,雷川泽把他推出安全门时,后背的衣服烧得像只黑蝴蝶。
“老黄,活下去!”
雷川泽的声音比火还烫。
现在,这只黑蝴蝶,要亲手掐死他了。
五、疤痕,体温,旧时光左腕的疤痕突然发烫,像有团火在烧。
黄云舟卷起袖子,疤痕在火光里泛着红,像条醒着的蛇。
三年前的碎片还在肉里,每次阴雨天,都要疼得他喘不过气。
雷川泽当时守在病床前,眼睛红得像兔子。
“都怪我,实验数据算错了。”
他攥着黄云舟的手,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等你好起来,我把命赔给你。”
黄云舟当时笑了,说“我要你的命干嘛?
不如多送几箱啤酒”。
现在想来,那时的笑,真傻。
助理站在门口,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
“黄总,要回复吗?”
“不。”
黄云舟放下袖子,遮住那道疤,“让他等着。”
他知道雷川泽在等什么。
等他松口,等那三百个人,等中天集团的命。
但他更知道,有些东西,比命金贵。
比如车库里的啤酒,比如没说出口的“对不起”,比如黄采薇掉在冬青丛里的纸飞机。
六、雪停,灯灭,脚步声雪突然停了。
玻璃上的白霜开始融化,水流下来,像泪。
黄云舟看见雪地里有串脚印,从疗养院门口延伸到树林,很大,像穿了双不属于自己的鞋。
他想起丁进小时候,总偷穿他的皮鞋,拖着鞋跟在屋里走,脚步声像只笨拙的熊。
“老黄爸爸,我长大了保护你。”
丁进那时举着根树枝,当剑。
现在,这把剑,要刺向他了吗?
壁炉的火灭了,最后一点火星,像只死去的眼睛。
黄云舟拿起牛皮本,第37页的“海豚计划”被他折了个角。
他要去个地方,见个老朋友。
雪地里的脚印,突然转了方向,朝着窗户走来。
黄云舟握紧拆信刀,指节泛白。
他知道,该来的,躲不掉。
就像三年前的爆炸,就像雷川泽的背叛,就像左腕上那道永远消不掉的疤。
门,被轻轻推开了。
冷风灌进来,带着雪的腥味。
第二节:实验室的蓝一、蓝光,毒酒,旧影子蓝。
比深海更冷的蓝,爬满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地下实验室。
雷川泽站在蓝光里,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细尘。
他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悬在半空,试管里的淡蓝色液体晃了晃,像杯淬了毒的酒。
他想起第一次见这颜色的那天。
黄云舟用滴管往培养皿里滴,液体落在细胞上,炸出星星点点的光。
“这是记忆的颜色。”
黄云舟的声音裹着车库的机油味,“能把疼变成糖。”
雷川泽当时笑了,笑黄云舟总说傻话。
现在他信了,这颜色确实能变魔术——把中天集团的专利,变成星洲科技的LOGO。
纸张在液体下扭曲,发出滋滋的响,像有虫在啃。
雷川泽摘下手套,指尖按在新生的LOGO上,指纹陷进纸里,像给这场背叛盖了个章。
通风管里有动静,像老鼠跑。
他摸出抽屉里的电击枪,枪口的蓝和墙上的蓝融在一起,成了把淬冰的刀。
三年前实验室爆炸的画面突然撞进来:黄云舟把他推出安全门时,后背的火像只张开的黑蝴蝶。
“老雷,活下去!”
黄云舟的声音烧得发焦。
活下去?
雷川泽对着试管里的蓝光冷笑。
他活下来了,却活成了黄云舟最恨的样子。
二、碎纸机,合约,钝刀子碎纸机在转,嚼着员工合约,纸屑飘出来,像群灰白的蝴蝶。
雷川泽盯着蝴蝶,突然开口,声音比制冷机还冷:“知道为什么选海豚计划吗?”
碎纸机的轰鸣里,像有黄云舟的声音在问“为什么”。
“因为海豚是唯一会主动溺死自己的哺乳动物。”
他笑了,笑声撞在金属壁上,弹回来时变了调,像有人在哭。
桌上的平板亮着,三百个名字排得整整齐齐,每个名字后面都拖着条尾巴——王建国女儿的病历,李大海妻子的预产期,张启明母亲的养老院地址。
这些尾巴,都是勒住他们脖子的绳。
雷川泽的手指在“王建国”三个字上停住。
这老小子上周还提着女儿的画来办公室,画里戴眼镜的男人笑得傻气。
“我女儿说这是雷叔叔。”
王建国搓着手,眼里的光比试管里的蓝还亮,“谢谢雷总给她找医生。”
雷川泽当时拍了拍他的肩,心里却在算:这张画,能换多少忠诚?
暗网通讯器响了,丁进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新加坡的居留权办好了,就等他们跳坑。”
“知道了。”
雷川泽掐断通讯,指尖在平板上划,调出张照片。
车库的白墙上,黄云舟踩着他的肩膀贴公司铭牌,墨水顺着黄云舟的胳膊流进他衣领,又痒又暖。
照片里的字还很清楚:“让技术像阳光一样公平。”
雷川泽拿起打火机,火苗舔着照片边缘,把“阳光”两个字烧成了灰。
三、液氮罐,冰泪,旧疤痕冷藏柜的门“嘶”地开了,白气涌出来,裹着股死人的冷。
雷川泽盯着罐身的标签:“第12号样本”。
液氮里的东西沉在底,像颗被冻住的泪。
二十年前的雪夜突然漫进来。
他和黄云舟在垃圾场捡实验器材,黄云舟的手冻得通红,却把唯一的手套塞给他。
“老雷,人要往前看。”
黄云舟的哈气在冷空里散得快,“以后咱有自己的实验室,天天开暖气。”
现在实验室有了,暖气开得足,他却总觉得冷,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冷。
右肩的疤痕突然疼起来,像被冰锥扎。
三年前的烧伤还在,医生说会留一辈子。
“像枚勋章。”
黄云舟当时坐在病床边削苹果,果皮连成条不断的线,“纪念我们没死。”
雷川泽现在摸着疤痕,突然觉得这不是勋章,是道咒。
咒他忘不掉车库的酒,忘不掉黄云舟的笑,忘不掉那些把技术当信仰的日子。
液氮罐的白气渐渐散了,露出样本的轮廓。
雷川泽突然抓起罐,往墙上砸。
玻璃碎了,液氮溅在地上,腾起白雾,样本滚出来——是半块烧焦的实验记录,上面有黄云舟的笔迹。
他蹲下去捡,指尖被冻得发麻。
这是三年前从爆炸现场扒出来的,他藏了三年,像藏着根拔不掉的刺。
西、暗网,诱饵,毒蛇信暗网通讯器又响了,是助理的声音,带着怯:“雷总,潘江序把包星津的路虎开走了。”
雷川泽没回头,盯着培养皿里的淡蓝色液体。
液体表面浮着层油,像面镜子,照出他眼角的纹——这些年他老得比黄云舟快,大概是心里装的事太沉,把骨头都压矮了。
“让他去。”
他关掉通讯器,试管里的液体突然晃得厉害,泼在白大褂上,晕出朵蓝得发妖的花。
黄云舟总说他穿白大褂像神父,现在这朵花爬在上面,倒像给神父纹了身。
他想起潘江序。
那小子眼里的贪,像饿极了的狼。
李舜华的翡翠,包星津的路虎,元宇宙的窟窿——这些都是饵,总能钓上他。
雷川泽摸出手机,调出条未发的信息:“30万,换你妹妹的命。”
发件人是空的,收件人是潘江序。
通风管的动静越来越大,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雷川泽抓起电击枪,对准通风口。
蓝光里,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条蓄势待发的蛇。
“黄云舟,你总说我心软。”
他对着影子低语,“这次,我让你看看什么叫狠。”
五、培养皿,旧约,玻璃渣培养皿里的液体凝了层膜,像结了冰的湖。
雷川泽用指尖戳破膜,液体渗出来,在桌上画出条蓝线,像条河。
他想起车库的水泥地,黄云舟用粉笔画的电路图,两人蹲在地上改,改着改着就吵起来,吵着吵着又笑了,啤酒洒在图上,晕成朵难看的云。
“我们要做改变世界的技术。”
黄云舟当时举着啤酒罐,眼里的光比星星亮,“让穷人家的孩子也能用上新能源,让病人不再疼。”
雷川泽当时没说话,只是碰了下罐。
现在想来,那声“叮”,像份旧约,被他亲手撕了。
碎纸机突然卡住了,半张合约露出来,上面有黄云舟的签名,笔锋刚硬,像要扎根在纸上。
雷川泽走过去,扯出合约,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垃圾桶里的烟头还在冒烟,像只发红的眼,盯着他。
“老雷啊,你忘了我们当年说过——”黄云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软得像棉花。
雷川泽猛地回头,实验室空无一人,只有蓝光在墙上晃,像个嘲讽的鬼脸。
“要让技术像阳光一样公平?”
他冷笑,打断幻觉,“可阳光照不进海底电缆。”
他拿起打火机,点燃那团纸。
火苗在蓝光里跳,像只鬼。
纸烧成灰,被他吹散在空气里,像从未存在过。
六、门响,冷风,未寄出门被推开条缝,冷风灌进来,带着雪的腥气。
雷川泽握紧电击枪,转身时,看见门缝里塞进来张纸。
上面用铅笔写着:“300人里,有一半是当年车库的兄弟。”
字迹歪歪扭扭,像黄云舟的。
他冲过去,门却己经关了。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踩在雪上,发出咯吱的响,像钝刀子在割。
雷川泽展开纸,背面还有行字:“老地方,等你喝最后一次酒。”
老地方?
他想起车库的铁皮门,想起墙上的涂鸦,想起那片洒过啤酒的白墙。
培养皿里的淡蓝色液体突然沸腾,溅在他手背上,凉得像冰。
他摸出手机,调出个号码,犹豫了很久,终究没拨。
那是黄云舟的私人号,他记了十年,却在今天,第一次不敢打。
蓝光渐渐暗了,实验室里的影子开始扭曲。
雷川泽盯着墙上的空处,那里曾挂着他们的合照:两个穿着脏T恤的年轻人,勾着肩,笑得像傻子。
现在照片没了,只剩道淡淡的痕,像道没说出口的“再见”。
门外的雪又下了起来,落在玻璃上,像无数只手在敲。
雷川泽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就像这场雪,就像黄云舟的酒,就像他欠的那些债。
他抓起试管,把剩下的淡蓝色液体一饮而尽。
苦的,像掺了玻璃渣。
第三节:翡翠与霓一、霓虹,数字,悬着的手上海的夜,被霓虹切成了碎块。
红的,绿的,紫的,泼在包家客厅的地板上,像打翻了的染料缸。
潘江序坐在沙发上,手机屏幕亮着,30万像条活鱼,在数字里蹦。
他的手指悬在“确认投资”按钮上,汗珠子砸在屏幕上,把那串数字泡得发涨。
李舜华的消息像块冰,突然砸进来:“这笔钱是你妹妹的救命钱。”
潘江序的手僵住了。
妹妹的脸在脑子里晃,苍白,瘦得像根芦苇。
心脏科医生说,再不动手术,就没多少日子了。
他烦躁地扯领带,领带夹上的锈蹭在手上,像块疤。
财经新闻的弹窗“啪”地炸开,《元宇宙地产暴跌70%》——红得刺眼,像道血口子。
潘江序冲进房间,戴上VR眼镜。
虚拟世界里,他花20万买的“至尊豪宅”正在塌,像素块像饼干屑往下掉。
中介说这是“未来的诺亚方舟”,现在看来,这方舟漏得比筛子还狠。
浴室里传来咳嗽声,包志强的,像台快散架的风箱。
潘江序抓起车钥匙,金属冰凉,硌着手心。
这是包星津送他的,限量版路虎,钥匙链上挂着个小佛像,李舜华求来的,说能“挡灾”。
“我去接舜华阿姨!”
他喊,声音被自己的心跳吞了一半。
二、翡翠,旧面,后视镜公文包在沙发上硌着腰,里面有东西在发光。
潘江序拉开拉链,绿光涌出来,照在他脸上,像贴了层冰。
是块翡翠摆件,李家祖传的。
李舜华昨天塞给他的,手还在抖:“带着,能安神。”
翡翠上的莲花纹在光里转,像活了过来。
潘江序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养父包志强把他从孤儿院接回来,李舜华给他煮的第一碗面。
葱花浮在汤上,绿得像片云,暖得能化冰。
他把翡翠塞回包里,后视镜里,摆件的绿光晃了晃,扫过后座。
那里扔着件旧棉袄,包志强的,袖口磨出了毛边,像只脱毛的狗。
车开出小区,对门的王老太在烧纸,纸灰被风吹起来,粘在车窗上,像张模糊的脸。
潘江序猛踩油门,脸贴在玻璃上,那脸还跟着,嘴角像在笑,又像在哭。
元宇宙期货平台的K线图在车载屏幕上扭,红色的下跌曲线像条毒蛇。
他想起李舜华炖的排骨汤,玉米沉在锅底,黄澄澄的,像妹妹那颗要换的心脏。
医生说,那心脏得从“特殊渠道”来,花钱如流水。
手机响了,陌生号码。
“潘先生,雷总监想谈谈合作。”
对方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
潘江序盯着窗外,外滩的钟楼敲了七下,每下都像敲在太阳穴上。
公文包里的翡翠突然发烫,烫得他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三、路虎,佛像,岔路口车在路口停了,红灯亮着,像只瞪圆的眼。
潘江序摸出钥匙链上的小佛像,塑料的,被摸得发亮。
李舜华说这是在静安寺求的,开过光。
“阿序,人这辈子,总得信点什么。”
李舜华把佛像塞给他时,眼里的红还没褪,“别学你养父,眼里只有钱。”
他当时没说话,现在捏着佛像,突然觉得这玩意儿凉得像块铁。
后视镜里,有车在跟着。
黑色的,没开车灯,像只藏在暗处的狼。
潘江序猛打方向盘,路虎擦着路边的梧桐树冲过去,树皮被刮掉块,露出白花花的肉。
树影在车窗上晃,像无数只手在抓。
他想起包星津送他车那天,拍着他的肩膀说“以后哥罩你”。
包星津的警徽在阳光下闪,亮得刺眼。
现在那警徽在哪?
是不是也像这佛像,看着光鲜,实则什么都护不住?
手机又震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雷总监说,翡翠摆件能换你妹妹的手术费。”
潘江序的手攥紧了方向盘,指节发白。
翡翠在包里硌着腰,像块烧红的烙铁。
绿灯亮了,车像箭一样射出去。
他不知道要去哪,只知道不能停。
停了,妹妹的命就没了;不停,他可能就成了雷川泽的狗。
西、雪茄,旧债,抽屉里的痛车停在江边,风带着腥气扑过来。
潘江序摸出烟,打火机打了三下才着。
烟圈飘进江里,被风扯碎,像他脑子里的念头。
他想起第一次见雷川泽的助理,在酒会上。
那人总用指甲刮酒杯,“滋啦”一声,像在割东西。
“潘先生,星洲科技缺个能干的人。”
那人笑的时候,牙很黄,“跟着雷总,钱不是问题。”
钱不是问题。
潘江序吐了个烟圈。
可妹妹的命,是钱能换的吗?
公文包被他翻得乱七八糟,合同,收据,还有张揉皱的诊断书——妹妹的,上面的“先天性心脏病”五个字,被眼泪泡得发皱。
他突然摸到个硬东西,是翡翠摆件。
绿光透过指缝钻出来,照在江面上,像条绿蛇。
李舜华说这翡翠“能镇邪”,可他总觉得,邪就藏在这绿光里。
二十年前的画面突然冒出来:孤儿院的院长把他推给包志强,李舜华站在旁边,手里攥着块一模一样的翡翠。
“以后他就是你儿子了。”
院长的声音像块冰,“好好待他。”
那天的太阳很毒,李舜华的手在抖,翡翠的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五、来电,暗语,藏着的刀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
“雷总监说,元宇宙的坑,他能填。”
对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你得帮他办件事。”
潘江序没说话,手指在翡翠摆件上划,莲花纹的棱角硌得手疼。
“后天午夜,码头三号仓库,带样东西来。”
对方顿了顿,“别耍花样,我们盯着你呢。”
电话挂了,忙音像根针,扎得耳朵疼。
潘江序发动车,路虎的引擎吼了声,像头被惹毛的野兽。
他往李舜华的医院开,车窗外的霓虹往后退,像串没串起来的梦。
他想起李舜华的手,粗糙,带着面粉的味道。
小时候他发烧,这双手整夜没停,给他敷毛巾,喂水。
“阿序,人穷点没事,不能没良心。”
李舜华的声音软得像棉花。
良心?
潘江序冷笑。
良心能换妹妹的命吗?
能填元宇宙的坑吗?
车快到医院时,他突然拐了个弯,往码头的方向开。
公文包里的翡翠摆件又开始发烫,这次,潘江序没躲。
有些债,躲不掉。
有些路,不走也得走。
六、夜雾,车灯,没说的话夜雾漫了上来,裹着江腥气,贴在车窗上。
潘江序打开远光灯,光柱刺破雾,照见前面的路,像条没头的蛇。
他摸出手机,给李舜华发了条信息:“舜华阿姨,我去接你。”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时,他突然觉得眼睛发涩。
后视镜里,那辆黑色的车还跟着,不远不近,像个影子。
潘江序握紧方向盘,指节发白。
他知道,从他动那30万念头的瞬间,就己经掉进了坑。
雷川泽的坑,元宇宙的坑,还有自己挖的坑。
车过隧道时,灯光在墙上晃,像无数只眼睛。
潘江序看见自己的脸,在玻璃上,陌生得像别人。
他想起妹妹的笑,像朵向日葵,总朝着光的方向。
他想起包星津的警徽,亮得能照见人影。
他想起李舜华的翡翠,绿得像片希望。
这些东西,他还能守住吗?
潘江序不知道。
他只知道,车得往前开,哪怕前面是悬崖。
隧道的尽头,是更浓的雾。
他踩下油门,路虎像颗子弹,射了出去。
公文包里的翡翠,在黑暗中亮了下,像只眨了眨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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