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如泼墨，浇在楚家城头，原本高耸的石墙此刻裂痕横生，黑烟翻卷。
守军与贼兵在城垛间厮杀，雨水混着血迹，流入百姓惊惶奔逃的脚下。
一声巨响，两扇朱红城门轰然塌落，人心随之碎裂。
楚南风的脸上仍挂着带点放浪的笑，哪怕身后烈火吞噬了祖宅，哪怕耳边是母亲临别的哭喊。
他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衣襟，像是在找一根可以说笑的稻草。
他身旁一只旧布袋，又鼓又瘪，里头藏着家族遗物与逃亡的希望。
“楚公子，这边！”
暗巷尽头，云遥单手挥剑，眼神冷静如霜。
她的衣衫虽沾着泥水，却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无名的力。
城头乱兵在后逐步逼近，她回头看了一眼南风，“若你今日再想说笑，就得笑到城外去了。”
楚南风捏了捏瘪掉的雨帽：“你说得倒也对。
但乱世嘛，活着就是个笑话。
走吧，云女侠——不笑，也得先搬命。”
两人一前一后飞跃入巷，脚底滑得要命，偏偏南风一时分心，差点踩空脚踝。
他手中那布袋在刹那间险险被甩到一旁，云遥侧身一捞，稳稳接住，眉头微挑：“这是什么？
你可别带着城中的饭票跑路。”
南风神秘一笑：“饭票可不够买命，这里是楚家的小宝贝，将来复仇指望它了。”
云遥没理会他的打趣，把布袋塞回南风手里：“动作快点。
后面那几位，火药可不是只烧菜。”
一声爆裂，烟雾涌进巷口。
两人借着混乱，闪进一处废弃粮仓。
粮仓角落，一个身影蜷缩成团。
他的头发乱如鸡窝，衣衫上满是未干的泥迹，但偏偏嘴角咧得几乎到耳根——这是郑胆。
“哎呀，楚公子，云大小姐，”郑胆猛地蹦起来，拍打身上的灰，“我刚还在想是落了地狱，原来是掉进了贵圈里头，真是祖坟都会冒烟。”
楚南风朝他竖了个大拇指：“郑兄，你这是打算在城破前把幽默也传染出流民区？”
云遥眼神一凛：“别闹。
贼兵正在通缉城中男女，尤其楚家余孽，咱们待不得久。”
郑胆搓着手，一脸憨厚：“我听坊间说，贼兵进城是冲楚家来的，楚公子你可别再在这给他们卖关子，否则下一场大火就不是烧院子那么简单。
说起火，方才我还与院门旁的大黄狗抢了一块烧饼——狗都不信这城能挺过今晚！”
南风拍拍他肩膀：“你能和狗抢烧饼，说明咱们还有饭吃，以后乱世里要多多学习狗的本事。”
郑胆哈哈大笑，霎时满粮仓都轻松了一些。
然而，仓外脚步声密集。
云遥一声低喝：“走！
这处潮湿，火药一点就着。”
她率先拔剑开门，外面街道混乱，火光映在雨雾里，像鬼脸。
三人趁乱滚入一座废旧马厩。
“楚南风，你可有后路？”
云遥低声问南风指指天边烟火深处：“城东是楚家旧苑，若能出小西门，尚有条小径可逃。
只是……有人在盯着我们。”
郑胆嘀咕：“谁呀？
这城里不是你们家就是贼兵，难不成还有幽灵？”
“怕是比幽灵还难缠。”
南风目光一凝，看向南墙外的高楼。
云遥心中微动，“你太乐观了，像这样还想着笑。”
南风故作思索：“我楚南风若不笑，天下就没能笑的机会了。
难得风暴来临，咱们也得做点能传唱的事。”
云遥嘴角终于浮现一抹淡笑：“你先保住命，我再考虑传什么唱。”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院外现出身着黑甲的叛军队列，为首一人温文蔼蔼，却眉目间带着不容忽视的狠厉——林贞。
他高声下令：“楚家余孽己查至此地，其余人不许放走半个！”
雨中长刀指向马厩。
楚南风眨眼：“美女在前，豺狼在后，这乱世真有趣。”
云遥咬牙：“南风，你在马厩后面翻那堆麻袋，城主曾私藏一条暗道，快！”
郑胆一听“暗道”就来了精神，立刻去搬麻袋。
不料一只老鼠先钻了出来，他竟与老鼠对视三秒，咧嘴笑：“小兄弟，乱世连老鼠都出头了。”
麻袋翻开，果然露出一块松动砖石，南风将布袋收紧，率先钻入。
云遥护着两人，手中剑寒光闪动，“我掩护，你们快走！”
外头林贞的队伍己冲到院门，喊杀声如雷。
郑胆刚钻进暗道，回头冲云遥一声喊：“云姐，你可得护着楚公子，我在地底等你俩喝泥汤！”
云遥冷笑一声，回剑拨挡，身影似雾如风。
南风在黑暗里低声呼唤：“云遥，别逞强！”
云遥气定神闲地回道：“都说乱世英雄，放心，我是江湖的雾，断不会被这点兵锋吃了。”
三人顺着暗道向城外逃去，背后杀声越来越遥远，泥土的湿润气息里，却有一抹令人窒息的自由。
暗道尽头，是破败的麦田。
夜雨将千里东陆的苦楚浇得透彻。
三人终于在城墙外喘息，楚南风甩干袍角，望向星光几乎灭绝的天边，眼中闪烁着无穷的诙谐与倔强。
林贞的队伍在城中兵锋激荡，权力的浪潮才刚翻卷。
风暴中，夜色未央。
楚南风低声道：“遗迹在手，前路且行且笑。
这乱世，总有几个人敢用笑，问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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