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雨落诗词

01 旧游无处不堪寻世界是一座巨大的孤岛，桂雨是岛上唯一的居民。潮起潮落，

拍打着她孤独的岸线，从未带来远方的声音，只带走沙砾般微小的希望。小学时代的课间。

数学课代表在发批改好的作业，喊到桂雨的名字时，声音里带着惯常的讥诮。

她低头快步上前去接，手指刚碰到本子边缘，一个绰号胖虎的男生猛地从旁边窜出，

一把将作业本抢了过去。“都来看看啊，没爸的野孩子作业是不是也跟人不一样？

”几个男生嬉笑着围上来，将她的作业本高高举起，像传递什么战利品。然后，

在桂雨通红的眼眶和死死的沉默中，一页，一页，撕成纷飞的雪片。“没爸的野孩子！

略略略！”他们齐声喊，把碎纸片扬得到处都是。桂雨没有哭，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

她只是蹲下身，在一片哄笑和异样的目光中，把那些带着脚印的碎片，一片片捡起来，

小心翼翼地抚平，放进书包最里层的夹袋。老板主任知道了以后，抓住胖虎，

严厉地训斥了他。她又找来桂雨，像呵护孙女一样地把她轻轻框在怀里。“肖老师，

可不可以不要和我妈妈说这件事？我不想让妈妈担心。”肖老师有一点哽咽，

看到桂雨真诚又有点惶恐的眼神，点了点头。那天晚上，橘色的台灯下，

她伏在窄小的书桌上，用透明胶带，把撕碎的作业一页页粘好。胶带歪歪扭扭，

像一道道无法愈合的疤痕，贴满了纸张，也贴在她的人生上。母亲推门进来送牛奶，

她慌忙用胳膊盖住，只露出边缘一行工整的算式。母亲摸了摸她的头，夸她用功。门关上后，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砸在胶带上，晕开一小团模糊的水渍。中学时代的一次午休。

教室里的喧嚣与她无关。她正埋头预习下午的课程，同桌的女生和后排几个朋友聊得正欢，

话题是新出的偶像剧和隔壁班谁的裙子更好看。

一个女生随手将没喝完的半瓶矿泉水放在桌角，起身时手肘一带，瓶子倒了，

冰冷的水汩汩流出，瞬间浸透了桂雨摊开的英语书和半截袖子。女生“哎呀”一声，

语气里毫无歉意，反而带着一丝轻快的笑意：“不好意思啊，没看见。

”桂雨的动作停滞了三秒。然后，她默默合上湿透的书本，拿出纸巾，

一遍遍擦拭着桌子和手臂。周围的说笑继续，仿佛刚才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她起身，

想去厕所清理一下，刚走进隔间，门就在身后“咔哒”一声被锁上了。

她听见门外刚才那个女生和同伴们叽叽喳喳的笑声，讨论着偶像剧里男主角的侧脸。冷水，

冰冷的，从隔间顶部的缝隙浇下来，浸湿了她的头发、脖颈和单薄的校服。她打了个寒颤，

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笑声远了，脚步声消失了。她才开始用力撞门。一下，

两下……门栓松动了。她走出来，镜子里的人头发湿漉，校服上沾着脏污的水渍，狼狈不堪。

她只是走到水龙头前，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冰冷刺骨，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些。

然后回到教室，趴在桌上，假装睡着了。眼角的湿意，可以解释为刚才洗脸留下的水珠。

晚上回家，妈妈正在厨房炒菜，油烟机轰鸣。看到她湿漉漉的头发和袖口，

妈妈探出头问：“小雨，怎么搞的？”桂雨放下书包，

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学校今天运动会，我报名了3000米长跑，累得汗淌，

衣服都湿透了。”妈妈关了火，走出来，用围裙擦着手，摸了摸她依旧潮湿的头发，

眼里满是心疼：“傻孩子，怎么报那么累的项目，下次别这样了。不过，有这股劲儿，

像我闺女！”语气里带着骄傲。桂雨鼻头一酸，挤出一个暖暖的，

看似疲惫又满足的笑：“嗯，知道了妈。”妈妈是单亲，在纺织厂做工，三班倒，

眼睛总是布满血丝。不能再让她担心了。所有的委屈，嚼碎了，咽下去，

从小就是桂雨自己一个人的事。还有大学刚入学的时候，她第一次住集体宿舍。

命运的转折来得突然。一位来学校采风的导演助理，在图书馆门口拦住了抱着书走过的桂雨。

她身上那种与周遭热闹格格不入的清冷忧郁，和干净得像雨后天空的相貌，

正好契合一个新短片里一个边缘角色的气质。她开始接一些平面广告和短片的兼职。

第一次拿到报酬，她给妈妈买了一条柔软的羊毛围巾，给自己换了一套好一点的护肤品。

然而，流言蜚语像暗处滋生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爬满了宿舍楼。“呵，文学系的，

整天捧着本《飘》，装什么清高，还不是出去被人包养了。”室友A在宿舍里，

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窃窃私语”。“就是，你看她最近用的护肤品，

抵我们半个月生活费了吧？上次我还看见一辆宝马送她回来呢。”室友B一边涂着指甲油，

一边附和。那辆车是剧组的商务车，顺路送她到校门口。

护肤品是她用第一笔靠自己能力赚来的钱，买的礼物。没有人来问她一句。

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版本，用最恶意的揣测，来平衡自己内心的失落。

桂雨再一次选择了沉默。解释是无用的盾牌，抵挡不了四面八方射来的冷箭。

她用后续兼职赚来的钱，在校外一个老旧小区里，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搬走那天，

三个室友都在，没有任何人帮她，也没有任何人问她要去哪里。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

走出宿舍楼，她感觉呼吸终于顺畅了些。交完押金和三个月房租，

口袋里只剩下皱巴巴的几百块钱。前途未卜，但她宁愿面对物质的匮乏，

也不愿再待在那令人窒息的“集体”里。那个冬夜，城市霓虹闪烁，

像一场与她无关的盛大焰火。她提着一小袋打折的速冻水饺和几包方便面，

又在路边摊买了两根便宜的烤肠，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冷风像刀子，灌进她单薄的大衣，

她缩了缩脖子，把脸埋进旧围巾里。就在那个熟悉的巷子口，垃圾桶旁，

一团巨大的黑影蜷缩着，微微颤动。她停下脚步，屏息凝神。走近了，

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才看清是一条德国牧羊犬。它很瘦，非常瘦，

肋骨像钢琴键一样分明地凸起。曾经应该威风的黑色毛发，此刻沾满了泥污和枯叶，

脏得打结，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它的一条前腿似乎受了伤，蜷缩着不敢沾地。它听见脚步声，

猛地抬起头，露出了森白的牙齿，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呜呜”声，

像是在做最后的警告。它的眼神，是桂雨从未见过的凶狠。

它像一匹被逼到绝境、伤痕累累的狼，用尽最后力气守护着自己微不足道的领地。

桂雨停下脚步，没有再靠近。她看着它，它也死死地盯着她，

褐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一点，充满了警惕与恐惧。一人一狗，在冬夜的冷风中对峙，

时间仿佛凝固。不知道过了多久，桂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让自己的高度降低，

不再显得那么具有威胁性。她与它平视。她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根还冒着热气的烤肠，轻轻地，

小心翼翼地，放在离它不远、但触手可及的地面上。“我……我没恶意的。

”她的声音在寒风里有些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个，给你吃。”那只德牧没有动，

鼻翼翕动，依旧死死地盯着她，盯着那根散发着诱人肉香的食物。但桂雨看见，

它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里，纯粹的凶狠在一点点褪去，像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迟疑，

一种审视，一种在漫长苦难中形成的、对善意的本能辨别。最后，在那片深褐色的瞳孔深处，

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被那根烤肠微弱的热气和女孩眼中同样微弱但清澈的光，悄然融化，

裂开了一道缝，透出一点点柔软而脆弱的光。它没有立刻去吃，而是拖着受伤的前腿，

向前匍匐了两步，将那个沾满泥污、冰凉湿润的鼻子，轻轻地，带着试探性地，

抵在了她同样冰凉的指尖上。一股微弱的电流从指尖窜上桂雨的心口，她屏住呼吸，

一动不敢动。就在这个瞬间，她荒芜的孤岛上，仿佛落下了一颗来自外星的、毛茸茸的种子。

铁笼的味道是冰冷的，带着铁锈、粪便和绝望的气息。从有记忆起，

它的世界就是这个一平米不到的方寸之地。黑暗，拥挤，兄弟姐妹的呜咽和争夺。

它不知道什么是草地，什么是天空，风是什么味道。它只知道饿，刻入骨髓的饿。还有痛，

随时会降临的、火辣辣的痛。那个被称为“老板”的肥胖男人，

手里总是拿着一根粗大的木棒。心情不好时，它会带着风声落下。

不听话的、生病了的、卖不出去的，会被他掐着脖子倒拖出去，铁门哐当一响，

就再也没有回来。食物是馊臭的、糊状的东西，水是浑浊的。它每天唯一的期盼，

是隔壁笼子里一条年纪很大的金毛大狗，会趁着男人不注意，把自己省下的一小块干硬狗粮，

从铁丝网的缝隙里塞过来。金毛的眼神浑浊却温柔，它用气声告诉它：“外面的世界很大，

有温暖的太阳，有可以尽情打滚的草地，有真心对你好的人……”八个月大的时候，

它生命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机会来了。男人喂食后，忘了扣紧笼门的插销。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的力量是惊人的，它用头，用肩膀，拼命地撞击，终于，笼门弹开了！

它跌跌撞撞地冲出去，穿过满是同类哀鸣的院子，从一个破损的墙洞，

钻进了那个传说中的“外面”。城市是一头巨大而陌生的钢铁怪兽，轰鸣着，让它恐惧。

车流是它永不停息的血液，刺耳的鸣笛是它的咆哮。它躲躲藏藏，

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里翻找着能维系生命的东西，被顽皮的孩子用石子丢掷，

被眼神贪婪的狗贩子拿着套索追赶。流浪了将近两个月，伤痕累累，饥寒交迫，

就在它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时，

一位提着菜篮的老奶奶发现了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它。奶奶的身上，

有一种好闻的、像阳光晒过棉絮一样的、暖烘烘的味道。她蹲下身，没有靠近，

只是把篮子里一个还带着体温的热乎乎的面饼，掰了一大半，放在它面前。

声音慈祥而缓慢：“可怜的狗儿，吃吧。”它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

奶奶把它带回了家。那是一个很小但无比温暖的屋子，有柔软的旧毛毯，

和永远都装满干净清水的碗。奶奶会一边用梳子轻轻梳理它打结的毛发，

一边哼着它听不懂却让它安心的歌谣。“黑娃儿是一条好狗儿！”奶奶总是这么说着，

满是皱纹的手一遍遍抚摸它的头顶，宠着它像一个掌心宝。那一个月，

是它短暂生命里唯一有光、有名字、有温度的日子。可是，光熄灭了。一天清晨，

奶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无论它怎么用鼻子拱，用舌头舔，都没有再醒来。

几个穿着白衣服的人把奶奶抬走了。门被锁上，它又一次被遗弃在冰冷的街头。

它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荡，执着地寻找着那种暖烘烘的味道，却一次次被冷漠和驱赶击退。

直到这个冬夜，它拖着疼痛的身体，躲回这个相对熟悉的巷口，舔舐着前腿化脓的伤口。

一个女孩出现了。她很瘦，和它一样，看起来不堪一击。她身上的味道，

不是奶奶那种纯粹的暖烘烘，而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悲伤，清冷，像深秋的雨。

但奇怪的是，在那悲伤和清冷的底色下，隐隐约约，

藏着一丝和奶奶手心一样的、微弱的温柔。它本能地亮出牙齿，发出低吼，

这是它在残酷世界里学会的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但那个女孩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尖叫着跑开，

也没有拿东西打它。她只是蹲下来，静静地看着它。她的眼神很干净，像山里的泉水，

结了一层薄冰，但冰下，是和它一样的，深深的孤独与无助。

当她把那个白色的、圆滚滚的东西放在地上时，一股混合着淀粉和油脂的久违的香气，

猛地攫住了它。那是一种和奶奶一样的，悲伤但温柔的味道。是同类的味道。它的喉咙里，

那声威胁的低吼，渐渐变成了一声委屈的、细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呜咽。

它没有立刻去啃噬那根救命的烤肠，而是鼓起生命中最后一点勇气，向前匍匐了两步，

将那个冰冷的鼻子，轻轻地抵在了她同样冰凉的指尖上。触碰的瞬间，

它感觉到女孩微微一颤，但没有退缩。它想，也许，这不是路的尽头。

02 曾是惊鸿照影来把一只半野生的德牧带回家，

等于在家里安置了一股不受控的自然力量。桂雨那间小小的出租屋，

第一次有了除她之外的呼吸声。黑娃儿站在屋子中央，不肯趴下，身体紧绷，

审视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它走动时，爪子与地板接触，发出哒、哒的轻响，

取代了以往令人窒息的寂静。“你说，我该叫你什么好呢？”桂雨关上门，背靠着它，

看着这团巨大的黑影。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它转过头，

深褐色的眼睛望着她，带着残留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桂雨蹲下来，与它平视，

很慢地说：“有了！明天要是晴天，我就叫你阳阳，好不好？要是下雨，你就随我，

名字里带点雨。”它歪了歪脑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噜。“汪！”它叫了一声，

像是在回应。在它的认知里，它有自己的名字——黑娃儿。那是奶奶给的。“太好了，

你同意了！”桂雨脸上绽开一个真实的笑容，伸出手，想摸摸它的头。

它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随即又停住，任由她的指尖轻轻落在它的额顶。触碰很轻，

带着试探性的温暖。第二天，是个毫无争议的大晴天。阳光透过不算干净的窗户照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块。阳阳对这个新环境的研究，从撕咬开始。第三天，

当桂雨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回来，推开门的瞬间，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白色絮状物，她那个唯一的、印着小雏菊的靠垫，已经变成了满地狼藉。

罪魁祸首蹲在棉花絮中间，嘴边还沾着一缕，眼神坦荡地看着她。桂雨站在原地，吸了口气，

又缓缓吐出。她走过去，叉着腰，指着它的鼻子：“阳阳！这是妈妈上周才给我买的！

你这个月肉干没了！”阳阳的耳朵动了动，依旧歪着头看她。阳阳内心：肉干？

她每次这么说，最后还是会给我。她说话时眉毛会动，说完之后，通常会抱我。

或许我应该过去一点。它站起身，走到桂雨腿边，用那颗沉重的大脑袋开始蹭她，

尾巴缓慢地摇动，扫起地上的棉花絮。桂雨腿上传来沉甸甸的、毛茸茸的触感。

她维持了片刻严肃，最终还是伸出手，抱住了那个脑袋，手指埋进厚实的毛发里，

胡乱揉了一通。“真是拿你没办法。”关于上厕所的问题，是一场更持久的拉锯战。

阳阳精准地选中了桂雨最喜欢的那块米色小地毯，作为它的“厕所”。桂雨捏着鼻子清理，

语气尽量平静：“阳阳，我们是文明狗，不能在这里。要在这里，明白吗？

”她把它带到卫生间，指着那个白色的陶瓷坑。阳阳内心：那个白色的水坑？太小了，

转身都困难。还是那块软软的地方舒服。不过，她好像很不喜欢那里的味道，鼻子会皱起来。

那下次，换个角落好了。门铃第一次响起时，是快递员。阳阳像被按下了某个开关，

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到门口，爆发出雷鸣般的吠叫，整个房间似乎都在震动。

桂雨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它半推半抱地弄开，快速签收关门。她靠在门板上，

看着依旧面向门口、从喉咙深处发出威胁低吼的阳阳，抬手揉了揉额头。“是个好孩子，

知道看家了。”她声音带着点无奈，“但下次，声音可以小一点吗？邻居会有意见的。

”阳阳内心：有陌生的气味靠近了门！很危险！必须警告他！她说话了，说我是好孩子。

嗯，她喜欢我这样。下次要叫得更响亮些。日子就在这种人飞狗跳的节奏里，一天天流过。

桂雨渐渐养成习惯，对着阳阳说所有的话，仿佛它是一个沉默而全知的神。

给阳阳洗澡是场战役。浴室里水汽弥漫，桂雨浑身湿透，阳阳则一脸不情愿，

试图甩掉身上的水珠和泡沫。战斗结束后，它乖乖趴在地上，任由桂雨拿着吹风机给它吹毛。

暖风嗡嗡作响，桂雨的手指耐心地梳理开打结的毛发。“真乖，我们阳阳洗干净了真帅，

”她拨弄着它耳后的绒毛。“比电视里那些男明星都帅。”阳阳眯起眼睛，下巴搁在前爪上，

尾巴尖在地板上轻轻扫了一下。阳阳内心：她喜欢这个味道。这个嗡嗡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