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死不走回头路

与李尘光夫妻五载。他却在我还没出月子的时候，提出纳妾。

他说：“五年来我身边从无莺莺燕燕，等你生下孩子才纳妾，你该知足了。

我要给清儿一个贵妾的名分。”我不置可否，也没问清儿是谁，只满眼悲戚地看着他。

当初明明是他主动求娶，现在却说我耽误了他五年，多可笑啊。李尘光被我看得有些恼火，

他让马夫停车，将我赶了下去。“希望你走回府的时候已经想清楚了。”他的语气那样冷漠，

仿佛我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仇敌。1晚秋的风也带了几分凛冽，披风落在马车上了。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融入来来往往的人群。这不是他第一次扔下我了。

第一次是在成婚后进宫谢恩时，他半途离开，留我一人应对帝后。第二次是在我生产时，

痛了一天一夜终于听见孩子的哭声，当我虚弱至极还想着让他看看孩子时，

彩儿却告诉我：“大人早就离开了，现在还没回来。”每次他给我的解释都是临时有急事，

多问一句他就会皱眉不耐烦地叹气：“你一个妇人，不懂官场之事。

能不能别整天疑神疑鬼的。”我何曾疑过他，我以为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从前有人给他送女人，他都是严词拒绝的。众人都道他惧内，他也不反驳。

在他今日跟我说起那个叫清儿的姑娘之前，我从没往这方面想。原是他心虚，

才先发制人堵我的话。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难道我从前看见的所谓的真心只是伪装吗？八年前，渔谷一战打得格外惨烈，虽然最终胜了，

但我也永远永远地失去了父兄。娘亲郁郁成疾以致记忆紊乱，出现幻觉。

我带着母亲扶棺回京那天，从城门到宫门，百姓自发路祭，无人不掩面恸泣。

圣上念我一家忠烈，追封我爹为忠国公，并表明日后由我的孩子承继爵位。

我为父兄守孝三年，几乎闭门不出，只有李尘光日日都来。

陪我说话、和我一起照顾母亲、给我讲外面的趣事、买些小玩意给我打发时间……我生病时，

他夜里在门外守着我不愿离开，亲自为我熬药，怕我嫌药苦特意提前准备好蜜饯。

得知母亲的药缺一味药材，他上山找了三天三夜，回来时脏兮兮的，

却举起药材笑得灿烂……后来他求陛下为我们赐婚。我记得那天我刚接下圣旨，

他就从门外跑进来紧紧抱住我。他说：“攸宁，我终于娶到你了。”那时他抱得那样用力，

满是心愿得偿的欣喜，我以为那欣喜是为我，也许不是的。

宣旨的内监掩唇一笑：“小姐得遇良人，忠国公在天上也能安心了。”2“小姐？”“小姐，

你去哪儿？”身后传来声音，是周嬷嬷。我回过神。抬头一看，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国公府。

“嬷嬷”，我努力表现得开心一点，“我想娘了，所以回来看看。

”周嬷嬷满眼担忧地拉住我的手，手心传来暖意。“小姐你刚生产，不能吹冷风，

落下病可怎么办？快进来！”我随嬷嬷进去，娘正坐在屋内画画。

自从爹和哥哥离世后娘身体一直不好，畏寒怕冷，一到秋天就得生起炭盆，

平常人进去待一会就得出汗。娘画得很专注，我走到她身后她都没有抬头。

画的是我们一家四口。画中爹爹正在教哥哥练剑，娘抱着襁褓中的我，笑得温柔。

我看着娘嘴角扬起的笑意，心中也不禁暖了几分。“小姐陪着夫人取取暖，

我刚摸你的手冷冰冰的，怎么不穿厚点，是不是彩儿侍奉不尽心。

”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拉了一把软椅到娘对面。我坐到娘对面，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干涩得厉害，

清了清嗓才道：“你别怪彩儿，今天信侯家孩子满月宴，我留彩儿在家里照顾涵儿了。

别人我也不放心。”周嬷嬷是娘的陪嫁，彩儿是她和管家的女儿。随着爹和兄长的离世，

娘要治病，从前爹为安顿牺牲兄弟家属建的慈幼堂也需用钱，府里养不起那么多下人，

最后就留下了他们一家和两个丫鬟四个护院。“姑爷他是不是对你不好。”周嬷嬷问。

“他……”，我嗫嚅半晌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自打成亲后我就隐隐感觉他待我不如从前了，只是我一直在说服自己替他开脱。“没事，

姑娘受委屈了就回来，我们都在。”周嬷嬷将手搭在我肩膀上拍了拍，“我去煮点姜汤给你。

”周嬷嬷说完出去了。我轻轻喊了一声：“娘。”娘抬起头好奇地打量我。“娘，我是攸宁。

”我又喊了一声，鼻子一酸不争气地掉了两滴泪。

娘伸手过来替我擦掉眼泪：“可是我不是你娘啊，你看，这才是我女儿。”娘举起那幅画，

指着襁褓里的我说。我咽了咽口水，压下哽咽笑着说：“嗯，你女儿真可爱。

”娘满意地笑了，将画放在桌子上，站起身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个匣子。匣子里是枣泥酥。

她拿起一个递给我：“给你吃。”我接过来一口一口地吃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你怎么哭了，你慢点吃。不能全给你，不然宁儿从学堂回来会哭的。

”我拉着娘的手点头：“好，都留给宁儿吃。”“怎么哭成这样，小姐，月子里可不能哭啊。

这是怎么了？”周嬷嬷将姜汤放在我面前，拿出帕子替我擦眼泪。“攸宁，你怎么哭了？

”娘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她是暂时恢复神智了。自从生病以来，娘总是这样时好时坏的。

我赶紧抹干眼泪说：“没事。”“我是不是又犯病不认你了。”娘心疼地问，走过来抱住我。

我抱住娘，将头埋在她颈间：“娘没有认不出我，我是沙子进眼了。”娘摸摸我的头，

轻轻叹气：“都怪娘没用，不能保护宁儿，你受委屈也不跟娘说。”“不是的”，

我连忙否认，抬起头看着娘，“其实是和尘光吵架了，我说我要吃枣泥酥他不给我买，

不过刚刚娘已经给我了，我就不气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娘，

过两天我带涵儿回来看你。”“好。”我正跟娘说着话，

彩儿抱着一件厚披风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今天天气颇冷，她却出了一额头的汗。

“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给彩儿使了个眼色。彩儿会意：“姑爷说天色晚了，

让我来接您回家。”我告别娘，周嬷嬷和管家坐上马车。彩儿将披风盖在我身上。

生气地噘着嘴。“你怎么了？谁惹你了？”我笑问她。“姑爷也太不是东西了。

”彩儿愤懑道。“砚竹跟你说的吧。”砚竹是李尘光的小厮，平时跟彩儿关系还不错。

“砚竹也该打，怎么能真听姑爷的呢？”眼看彩儿要迁怒，我道：“李尘光是他主子，

他不能不听，你就别怪他了。”马车摇摇晃晃前进，我在心中思忖着该如何应对李尘光。

3我和彩儿回到李府时，瞧见吴清雨往主院去。天色已晚，她去找李尘光做什么。

吴清雨是李尘光的表妹，自小失去双亲，在李府长大。她有点小家子气，

有时还很没有分寸感。但看在李尘光的面子上我尽量与她和睦相处，

想着好好将她嫁出去也就是了。她今年十八了，我挑了许多人家李尘光都不满意，

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责怪我心胸狭隘，容不下他家里人。

渐渐地我也不愿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吴清雨”，我念出这三个字，

想起李尘光同我说的清儿。脑袋一下子被什么击中，想起过往种种，我才惊觉自己多么迟钝。

奸夫淫妇就在眼皮子底下，我却浑然不觉，还给人家张罗婚事。太傻了，太恶心了！

彩儿见我脸色惨白，以为我不舒服，急着要去找大夫。我拉住了她，不动声色地回到松风院。

我怀孕后李尘光说怕冲撞到我腹中胎儿，说松风院风水好，又清净，

让我从主院搬到松风院住。我生产后他也没提出要我搬回去。我气他在我生产时消失，

正与他冷战，自是不会主动贴上去。回到松风院后，我让彩儿派人盯紧主院，

若是李尘光和吴清雨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及时来报。

没多久就有人来回禀说吴清雨去了主院后一直没出来，还熄灯了。彩儿这时也反应过来，

小心翼翼观察我的神色。“给他们屋子里点些沉睡的安神香。”“是。”“在主院点一把火，

火势弄大一点。”“是。”“派人伪装成路人往潜火军所在的地方去，

一旦瞧见起火了就去报告火情。”“好。”我说一句彩儿应一句，她却不敢多问。见我说完，

彩儿立刻下去安排。李尘光、吴清雨，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苟且，就得付出代价。无媒苟合。

过了今晚，吴清雨的名声就全完了。贵妾？想得美！大家都以为李尘光惧内，

换句话说就是我善妒。只不过碍着父兄的功勋不便这样说罢了。过了今晚，

李尘光辛苦经营的洁身自好人设也就荡然无存。不多时，火光起。

我到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到卧房。“夫人怎么办，大人和表小姐还在里面！”砚竹话音刚落，

意识到什么，赶紧闭上嘴，提水救火去了。我攥紧了拳头，算着潜火队什么时候能到。

李尘光抱着吴清雨从火中走出来，他只着一件里衣，鞋都没来得及穿。

吴清雨被一件黑色披风盖着，脚踝和手臂都还露在外面。正在此时潜火队也赶到了，

都瞧见了这一幕。李尘光羞愤难当，抱着吴清雨脚步匆匆地离开。

第二天他和吴清雨的事就传开了。还有言官参了他私德不修。彩儿和我说的时候，

我正拿着破浪鼓逗得涵儿咯咯笑。在他说要纳妾时我便想要和离，

在猜到他纳妾的对象是吴清雨时我已经下了决心。只是男子纳妾本是平常事，

若我以此要求和离，即便闹到陛下面前也不占什么理。只会让人说我不懂事，

仗着父兄功劳为所欲为。何况我还想带走涵儿，彻底和李家断干净，更加不能莽撞行事。

李尘光惧内的名声在前，与表妹苟合被一群人看到在后，那便不仅仅是纳妾的事了。

高门大户腌臜事不少，大家一瞅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剩下不知内情的再添油加醋，

足够李尘光喝一壶的。4李尘光一下朝就奔我院中而来。他质问我起火一事是不是我做的。

我丝毫不惧，直接让他去报官。他没有证据，一切都是怀疑，再说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是最不希望闹大的人。李尘光收敛了怒色，软了语气同我说话：“如今外面传得沸沸扬扬，

夫人可否帮帮我。”“怎么帮？”我压下幸灾乐祸的喜色问他。

“你就说是你生产后身子孱弱，才想替我纳妾，我怕夫人难过所以未办纳妾礼。

”我竟不知他如此无耻，嘴上也没打算饶过他：“夫君同表妹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在正妻眼皮底下偷情是不是很刺激啊？”李尘光脸色黑得如同锅底一般，正要发怒。

我乘胜追击：“你无才无德，五年前能升到礼部尚书的位子上，

有多少是因为你自己有多少是因为陛下安抚我姜家，你心中有数吗？

”眼看着李尘光的脸色由黑转红，两只手攥成拳微微发抖。我就是要惹怒他，让他对我动手。

“我不会帮你的，你不配！”李尘光终于忍不住，抬手扇了我一巴掌。

看着我捂着脸跑出去的背影，他才如梦初醒般追上来。我早已让彩儿在门口备了马，

他哪里追得上。我穿过闹市策马去了城郊，父兄的坟冢。虽是做戏，但我是真的好想他们。

我一边清理杂草，一边跟他们絮絮叨叨地说话。若真的有轮回转世，他们现在应当六七岁了。

希望他们能投生到好人家，一生安乐无忧。我会保护好娘，保护好自己，

也会守住他们留下的国公府。之前是我识人不清，才会信了李尘光。

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为了国公府的爵位才对我虚与委蛇。若是当初我清醒些，便该招赘，

和母亲住在一处，生个孩子继承爵位。我待到傍晚才慢悠悠骑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