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樱花树下的碰撞》三月的武大校园浸在粉白色的云雾里。
许湘云抱着厚重的《楚辞集注》小跑穿过樱花大道，碎发被风吹得黏在沁出汗珠的鼻尖上。
她刚结束在图书馆的勤工俭学，距离楚文化选修课开始只剩八分钟。
"让一让！
麻烦让——"警告还没说完，她的帆布鞋就绊到了什么障碍物。
整个人向前扑去的瞬间，怀里的书本天女散花般飞了出去，其中一本精装版《楚国巫文化研究》精准砸中了前方男生的后脑勺。
"嘶——"被砸中的男生转身时，许湘云正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纸张。
她抬头看见对方揉着脑袋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刻有黄鹤楼浮雕的金属表，表面在阳光下晃得她眯起眼。
"这位同学，"男生蹲下来帮她拢住被风吹散的笔迹，武汉口音里带着明显的无奈，"樱花大道不是田径场。
"许湘云夺过他手里的纸张，湖南腔调又急又脆："那你倒是看路啊！
突然停在路中间系鞋带算怎么回事？
"一阵风过，樱花纷纷扬扬落在两人之间。
男生拈掉肩上的花瓣，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首先，我系鞋带前看了身后；其次，"他指了指三米开外亮着红灯的观光车，"礼让校车是基本素质。
"许湘云语塞的刹那，对方己经捡起最后一本书递过来。
这时她才注意到男生左眉上有道浅浅的疤痕，藏在修剪整齐的剑眉里，像道被刻意藏起的锋芒。
"李沛然？
"她念出书扉页的借阅卡名字，突然瞪大眼睛，"等等，你就是那个占了我楚文化课名额的转学生？
"男生挑眉的动作让那道疤痕若隐若现："许湘云？
"他指着她笔记扉页的名字，"文学院为抢名额伪造选课时间的惯犯？
""谁伪造时间了！
系统显示就是——"观光车的鸣笛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李沛然看了眼手表，突然抓起她的笔记本就跑："要迟到了，楚文化课在枫园教学楼！
""喂！
还给我！
"许湘云追着那个飞奔的背影，樱花雨在他们身后织成流动的帷幕。
当两人气喘吁吁冲进303教室时，满头银发的吴教授正在投影屏上展示一枚战国时期的楚式玉珏。
教室里只剩最后两个相邻的空位。
"今天我们讲楚地巫文化中的玉器崇拜。
"吴教授推了推眼镜，"尤其是这种双龙首玉珏，在《山海经》中被称为......"许湘云悄悄把笔记本往自己这边拽，李沛然却突然按住纸页一角，用笔尖点了点她潦草记录的一行字：黄鹤楼与李白《菩萨蛮》关系考。
"你也研究这个？
"他压低声音，武汉话里的儿化音轻轻弹在耳畔。
许湘云夺回笔记本，在便签纸上唰唰写下：下课后老图书馆三楼，过期不候。
推过去时她故意用了点力，钢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墨痕。
李沛然看着便签，忽然从书包里摸出个牛皮纸袋推过来。
热干面的香气顿时在课桌间弥漫开来，讲台上的吴教授抽了抽鼻子。
"户部巷老田家的，"他眼睛还盯着投影屏，声音里带着胜券在握的笑意，"加双份芝麻酱。
现在能好好听课了吗，湖南妹？
"许湘云盯着纸袋里金黄油润的面条，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三小时后，老图书馆的玻璃窗将夕阳滤成琥珀色。
许湘云把《李白与荆楚文化》摊开在桌上，指着其中一页："看这里，乾元二年李白在江夏写《菩萨蛮》根本是伪命题，当时他明明在......""夜郎。
"李沛然接过话头，手指在泛黄的书页上划过，"但现存最早的《尊前集》确实收录了这首，如果能证明黄鹤楼在唐代就有乐工传唱......""我们可以去实地考察！
"许湘云眼睛亮起来，"听说黄鹤楼景区新开放了唐代遗址展区。
"李沛然转着钢笔的手突然停住："这周末？
""怎么，有约？
""本来要去省博做志愿者。
"他合上书，眉梢微挑，"不过如果你请我吃长沙臭豆腐的话......"许湘云抓起笔袋作势要砸，对方大笑着举起双手投降。
窗外，晚霞给两个斗嘴的影子镀上金边，樱花树的影子在他们之间摇曳如水中藻荇。
周六的黄鹤楼人头攒动。
许湘云踮脚望着被旅游团包围的唐代铜镜展柜，突然被拽住手腕拉到一旁。
"跟我来。
"李沛然变魔术似的亮出两张工作证，"我爸朋友在文保所。
"绕过"游客止步"的标牌，地下仓库的凉意扑面而来。
许湘云的指尖拂过蒙尘的玻璃展柜，忽然停在一块残缺的青灰石碑前。
"这是......""唐代黄鹤楼遗址出土的楚文化图腾残碑。
"李沛然凑近看说明牌，"奇怪，明明是唐塔遗址，怎么会有战国......"许湘云己经掏出手机拍照。
取景框里，石碑上盘绕的蛇形纹样与她背包挂坠上的双龙玉珏莫名相似。
那是昨天景区门口算命摊买的纪念品，摊主硬说能"通古今之变"。
"要不要试试那个都市传说？
"她突然摘下玉珏，"据说同时触摸古物和仿品会有神奇感应。
"李沛然翻了个白眼："你不如相信热干面能——"他的调侃戛然而止。
当许湘云的手同时触碰石碑和玉珏时，一道青光从接触点迸发。
玉珏上的龙纹突然开始游动，石碑表面的灰尘无风自旋。
"松手！
"李沛然去拉她，却在碰到她手腕的瞬间也被青光缠住。
整个仓库开始扭曲旋转，展柜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许湘云最后看到的，是李沛然惊惶中仍试图把她护在怀里的身影，以及他腕表上黄鹤楼浮雕绽放的金光。
当刺目的光芒终于消退，许湘云最先感受到的是灼热的阳光和刺鼻的牲口气味。
她睁开眼，李沛然正撑着身体挡在她上方，而他们周围——不再是博物馆的地下仓库，而是尘土飞扬的古代街市，穿粗布麻衣的行人正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这......"许湘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她僵硬地转头，看见身后巍峨的木结构楼阁上，黑底金字的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三个篆体大字刺痛了她的眼睛：黄鹤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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