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曲牌

黑暗吞噬了房间，一道光柱横贯。投影仪风扇嗡鸣，像人造的呼吸。

空气里悬浮的尘埃在光路里翻滚跟起舞，是无声的见证者。微缩胶片的陈旧影像，

被放大投在工作室雪白的墙上。画面摇晃，全是年代久远的颗粒感，

简直是从遗忘深渊里捞上来的噩梦。一个实验室，背景是闪着冷光的金属仪器。

几个人影模糊的晃动，一个，顾沉一眼认出是恩师刘老，那时他还年轻，头发乌黑。然后，

他看见了那个男孩。那个男孩，是他自己。是他童年的脸，稚嫩，

有种没被岁月磨砺过的柔和轮廓。影像没声，死寂。画面里，

年轻的刘老跟一个看不清脸的高大男人站在一起，他们像两个操偶师，

引导着人偶一样的男孩。他们让他听些东西——从男孩耳朵上戴的旧式耳机可以判断，然后，

让他看些东西。巨石坠落，在屏幕上碎裂，无声的冲击掀起尘土。男孩的眼睛一眨不眨。

一只绝望的手在浑浊的水里挣扎挥舞，最后无力的沉下。男孩的表情没有变化。

一个被粗麻布袋紧紧套住头的人影，在画面里剧烈扭动，幅度越来越小，直至静止。

男孩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他的表情始终木然精致，

像一个对外界指令作出精准反应的生物机器。一次引导结束，看不清脸的男人俯下身，

对男孩说了些什么。男孩忽然抬头，隔着模糊的影像，穿过几十年的时光，

直直的看向记录这一切的镜头。他的嘴角，开始非常缓慢的向上牵起。

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笑，里面没有天真，没有喜悦。

那是一个冰冷空洞却又掺着一丝诡异满足的弧度。像一个刚刚完成杰作的工匠，

在审视自己的作品。那个微笑，正对着现在的顾沉。章节一：亡者的序曲电话铃响的时候，

顾沉刚给一件明代宣德炉搞完最后一道除锈工序。那是周一深夜，十一点十七分。

他喜欢这个时间的工作室，寂静，只有器物跟他作伴。

空气里混着金属养护油还有精密仪器散热的味道，这味儿让他安心。

他摘下脸上的德国蔡司护目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宣德炉在他面前的丝绒垫上静静立着，

斑驳的锈迹被除去，露出温润的包浆跟流畅的线条，像是活过来了。

顾沉的指尖轻轻拂过炉身，感受着几百年前工匠留下的温度跟心血。

这是一种跨越时空的对话，也是他工作最大的乐趣。尖锐的手机铃声像利刃，

划破了这份宁静。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通常，他不会在深夜接这种电话。但今天，

一种莫名的烦躁让他按了接听键。“您好。”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专注有点沙哑。

“是顾沉先生吗？我们是市刑侦支队。”电话那头是冷静平直的声音，

有种不容置疑的公式化。顾沉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漏跳一拍。“是我。

”他听见自己沉稳的回应，好像那是另一个人在说话。工作室的灯光不知为何，

似乎变得刺眼。“你的老师，刘建国，今晚八点十五分，

从他位于滨江小区的十七楼住所阳台坠楼。”“身亡。”最后两个字，对方说的很轻，

却像两颗铅弹，击穿了顾沉用理性构建的所有屏障。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

他能听到自己耳膜里血液奔涌的轰鸣，能看到宣德炉上反射的灯光在微微晃动。坠楼？身亡？

这两个词跟他记忆里那个总是精神矍铄手里永远拿着工具声音洪亮的恩师形象，

完全联系不上。“我们需要你来一趟现场，配合调查。”“地址发给你了。”电话挂断。

顾沉握着手机站原地，足足半分钟没动。工作室的宁静此刻像个巨大的真空罩，

压的他喘不过气。他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修复过无数珍贵文物以稳定著称的手，

此刻却在不受控的微微颤抖。半小时后，滨江小区17号楼下，刺眼的红蓝警灯交替闪，

把周围邻居探寻的脸映得忽明忽暗。顾沉穿过警戒线，

一个穿制服的年轻警员把他引向一个中年男人。“陈警官，这位就是顾沉。

”陈警官五十来岁，个子不高，但眼神像鹰一样锐利。他上下打量了顾沉一番，

似乎对他过于镇定的表情有点意外。“顾先生，节哀。”他说着客套话，

目光却没有丝毫温度，“我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有些问题需要问你。

”他们没去楼上那个已经成第一现场的屋子，而是坐在了客厅里。

空气里还留着勘查人员进出带来的室外冷气跟一股子土味儿。一切都显得冰冷陌生，

跟顾沉记忆里那个总是飘着茶香和木头气息的客厅截然不同。

“你最后一次见到刘老师是什么时候？”陈警官开门见山，手里的笔已经准备好。

“今天下午四点，在他的要求下，我在我的工作室见了他。”顾沉回答。他声音恢复平稳，

每个字都清晰准确，像在做技术陈述。他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用逻辑来隔绝情感的冲击。

“他找你做什么？”“他带了一个古董音乐盒过来，

让我用工作室的设备为他做一次初步的无损检测。”顾沉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他能清晰回忆起每个细节，“那音乐盒，一个年轻女孩委托他修的。”“女孩叫什么？

联系方式有吗？”陈警官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划动。“苏晚萤。刘老师说，万一他有事，

让我联系她。她的联系方式在我手机里。”陈警官点头，接着问：“你们的谈话内容，

能详细说说吗？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顾沉的思绪回到了下午。他工作室里，

那个叫苏晚萤的女孩像一道苍白的影子。她穿着不合身的复古长裙，眼神空洞，

灵魂好像飘离在身体之外。她将一个包在厚厚丝绒布里的音乐盒放在工作台上，动作小心的，

像是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又像捧着一枚炸弹。“刘老师让我把它交给您。”她的声音很轻，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顾沉揭开丝绒布。那是一个非常精美的音乐盒，

大约产自十九世纪末的瑞士，盒身由名贵的雀眼枫木制成，镶嵌着细密的银丝。即便还没修，

也透着一股不凡的贵气。就在他准备进行检测时，刘老到了。老师的脸色有些凝重。

他先是让苏晚萤在外面等，然后关上了工作室的门。“小沉，小心点。”刘老低声说，

目光紧紧锁在那个音乐盒上。顾沉有点不解，但还是点了头。在恩师的注视下，

他轻轻打开了音乐盒的盖子，然后试着摇动了旁边的手柄。一段旋律流淌出来。那旋律很怪，

不属于任何他听过的古典乐曲。它由一些简单诡异的音符组成，不断重复，

音调的转换毫无章法，像是梦呓，却又带着一种直刺人心的穿透力。旋律响起的瞬间，

刘老的脸“刷”一下惨白。他眼里的凝重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取代，没法掩饰。“停下！

”刘老猛地扑过来，一把合上音乐盒的盖子，动作剧烈到近乎失态。他的手在抖，呼吸急促，

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老师？”顾沉被恩师的反应吓一跳。

在他长达十年的师徒生涯里，他从没见过恩师这么失控。刘老是业内泰斗，

修复过无数国宝级的文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是对他最好的形容。“小沉，

听我说……”刘老的声音压着强烈的恐慌，他抓住顾沉的肩膀，力道大的惊人，

“别碰这东西。记住，千万别再碰它。离它远点，越远越好。”顾沉当时满心疑惑，

正要追问，刘老却已经用丝绒布重新包好音乐盒，用一种近乎逃离的姿态，

带着它匆匆离开了工作室。他只留下一句话：“如果我有什么事，不要报警，去找那个女孩。

”顾沉将这段回忆向陈警官做了转述，但他隐去了老师最后那句“不要报警”的嘱咐。

“你的意思是，刘老在听到音乐盒的声音后，表现出极度的恐惧？”陈警官的眉头皱了起来，

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锁定顾沉。“是的，非常反常。”“你没有追问原因？

”“我以为是老师最近太累了，出现了一些……情绪波动。

”顾沉选了一个最合理也最没破绽的解释。陈警官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评估他话语的真伪。

“据现场初步勘察，刘老坠楼前，那个音乐盒就在他身边的茶几上，而且是打开的。

楼下的邻居报警说，曾断断续续听到楼上传来奇怪的音乐声。”顾沉的心猛的一沉。

“他让你远离那东西，自己却在听？”陈警官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质询的意味，

“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我不知道。”顾沉的回答无懈可击。

接下来的询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问题琐碎细致，涵盖了他和刘老的关系，最近的经济状况，

是否有过争执等等。顾沉对答如流。晚上八点到十点，他一直在自己的工作室进行修复工作，

工作室走廊的监控录像为他提供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凌晨一点，陈警官暂时结束了询问。

“顾先生，你可以回去了。但请保持手机畅通，我们随时可能需要你补充信息。另外，

在案件调查结束前，请不要离开本市。”顾沉点头，起身，礼貌的告辞。

走出那栋气氛压抑的楼，坐进自己冰冷的车里，他没有立刻发动。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那段诡异的旋律不受控的在他脑中回响，

跟恩师惊恐的眼神还有陈警官怀疑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不对劲。全都太不对劲了。

老师为什么要让他去找苏晚萤，而不是报警？那旋律里到底藏着什么，

能让一个见惯风浪的老人恐惧到失态？老师最后的死亡，真的是意外坠楼，

还是……他猛地睁开眼，眼神变得锐利冰冷。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警方的常规调查上。

他驱车回到工作室。这里没有家，是他唯一的栖身之所。他打开电脑，

调出下午对那个音乐盒金属成分和木材结构进行的初步X光扫描记录跟光谱分析数据。

屏幕上，音乐盒的内部结构用三维图像的形式呈现出来。他看着那些精密的齿轮音梳，

一遍遍的放大，检视着每个细节。X光图像显示，它的机械结构深处，

有一个部位的金属密度跟其他部分有微小差异，但形状规整，不像锈蚀或损坏。下午的时候，

他还以为是某种特殊的加固设计。但现在，在刘老死亡的背景下，

这个微小的异常显得格外刺眼。他沉默的看着屏幕上的数据跟图像，足足五分钟。然后，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他的手指移动到鼠标上，

选中了所有跟这次检测相关的文件图像还有数据记录。在“彻底删除”的选项上，

他的手指悬停了一秒。这是一个无法回头的操作，也是一个妨碍司法调查的举动。

但他想起了恩师临走前那句充满恐惧和决绝的叮嘱。他按下了删除键。进度条闪过，

文件消失的无影无踪。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一阵短暂的眩晕。这不是解脱，

而是踏入未知深渊前的战栗。他必须自己查清楚。在那个诡异的音乐盒背后，

在恩师的死亡背后，到底藏着什么足以吞噬一切的秘密。

章节二：遗忘的笔记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但对顾沉来说，

整个世界都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他一夜没睡，反复在脑海里复盘着每个细节。清晨，

他接到几个业内同行的电话，都是来询问和安慰的。刘老在古董修复界的地位举足轻重，

他的死讯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顾沉应付着这些关切，

每个字都说的小心翼翼。中午时分，陈警官的电话打了过来。“顾先生，

那个叫苏晚萤的女孩，我们找到了。”陈警官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她怎么说？

”顾沉的心提了起来。“精神状态很不稳，有严重的应激障碍跟被害妄想。前言不搭后语。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她说那个音乐盒是‘魔鬼的玩具’，会唱‘杀人的歌’。

问她是谁让她送去给刘老的，她就说是‘影子’，是‘一直跟着她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长什么样，她说不清，一问就情绪崩溃。我们已经安排了心理医生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