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光的效果

1 金婚惊魂记艺术人生照相馆里，那股子新装修的化学气味还没散尽，

混着廉价香薰的味道，有点冲鼻子。钱建国同志，也就是钱大爷，使劲吸了吸鼻子，

觉得这地方还没老棉纺厂工会活动室来得舒坦。他今天是硬被老伴李秀兰同志拽来的，

说是要纪念什么金婚，非得拍一组“有时代气息，又不落俗套”的艺术照。

钱大爷心里直嘀咕，都七老八十了，还能艺术到哪儿去？脸上这沟沟壑壑，

难不成还能给拍成剥了壳的鸡蛋？引他们进来的小伙子，自称是首席摄影师，叫小凯。

一头紫红色的短发支棱着，破洞牛仔裤上的窟窿比完整布料还多，

脖子上挂着的相机黑乎乎的，看着倒挺专业。小凯说话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唾沫星子差点溅到钱大爷脸上。“二位老师，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金婚，太不容易了！

”小凯挥舞着手臂，背景是几块巨大的白色、灰色幕布，几盏罩着大银伞的灯杵在那儿，

像几个沉默的钢铁怪物。钱大爷下意识地攥紧了老伴的胳膊。

“咱家最新推出了几款光影套餐，绝对高级！”小凯开始滔滔不绝，“侧光，凸显轮廓，

表现岁月的雕塑感！逆光，营造朦胧，有种回忆的诗意！还有这个——”他故意停顿，

加重语气，手在空中划拉了一下，“全光！彻底释放真我，回归本源，那艺术效果，啧啧，

绝对震撼！拿奖的作品都这么拍！”“全……全什么？”钱建国同志耳朵背，

尤其是对这种带着强烈冲击性的新词汇。他好像听见了一个了不得的字眼。光？全光？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那些在澡堂子里都尽量背对着人的保守观念，

被这俩字砸得七荤八素。他猛地扭过头，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着小凯那身破洞装束，

再看看这小子兴奋得有点过头的脸，

一个可怕的念头攫住了他：这……这怕不是个打着艺术幌子的流氓窝点吧？拍个照，

还得……还得脱光了？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一把将李秀兰同志拽到身边，

力气大得差点把老太太带个趔趄。他凑到老伴耳边，

用自以为很低、实际上整个影棚大概都能听见的嗓音，急促又惶恐地说：“老婆子！

坏了坏了！听见没？这……这年头拍个照咋还有这种不要脸的要求？全……全那个啊！

我可告诉你，我坚决不同意！你……你也不能同意！”他声音发颤，脸涨得通红，

“我倒无所谓，老脸豁出去了，可……可你能不能……给你大妈留条裤衩？”最后几个字，

几乎是气声，带着一种悲壮的恳求。2 红袖标出击李秀兰同志，退休前是街道积极分子，

戴了半辈子红袖标，专门抓卫生、抓纪律、抓思想。她刚开始也有点懵，

这“全光”是啥新潮玩意儿？可她没像老伴那样慌神。她眯缝起那双见过几十年风浪的眼睛，

上上下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这个小凯摄影师。嗯，头发颜色不正，

像烧糊了的茄子。裤子破破烂烂，有伤风化。说话咋咋呼呼，不够稳重。

再联想到最近看的新闻，说什么有些年轻人搞什么“行为艺术”，

伤风败俗……心里有了判断，李秀兰同志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她没理会身边慌得快要厥过去的老伴，也没接关于“裤衩”那个话茬。

她只是用一种异常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威严的目光，锁定小凯。

小凯还在那等着老两口为他的“艺术创意”惊叹呢，

却见老太太慢条斯理地、用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动作，

打开了那个她寸步不离、边角都磨得发白的旧帆布包。她在里面摸索着，几秒钟后，

掏出了一个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物件。那是一片鲜红的布料，上面似乎还有黄色的字。

李秀兰同志手腕一抖，熟练地将那红布套在了左臂上，轻轻抚平。这下看清楚了，红袖标，

上面印着几个褪色但依旧清晰的黄字：“新风尚监督员”。钱大爷看到这袖标，

像看到了救星，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更紧张了——老伴这是要执行“任务”了？

李秀兰同志抬起手臂，袖标正对着小凯，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带着一种审查般的严肃：“小伙子，”她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地上的秤砣，

“我先不问光的事儿。你这摄影棚，它——”她刻意停顿，目光如炬，

扫过那些冰冷的灯具和空荡的幕布，“正规吗？”小凯脸上的职业笑容瞬间冻结，

像是被冰冻了的带鱼。他那挥舞到一半的手臂僵在半空，嘴巴微微张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3 艺术与规则他脑子里那些“艺术”、“震撼”、“拿奖”的词汇，

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上个世纪的灵魂拷问，砸得粉碎。

他感觉自己好像不是站在自己的摄影棚里，而是站在某个需要深刻检讨的会场中央。“啊？

……正……正规？”小凯结巴了，舌头有点打结，“阿姨，我们……我们有营业执照的！

就在……就在墙上挂着呢！”他下意识地指向门口墙壁，心里一阵莫名的发虚。

李秀兰同志顺着他的手指瞥了一眼，那眼神分明写着“营业执照能说明一切吗？”，

她继续追问，语气不变：“工作人员，都持证上岗吗？健康证有没有？消防通道在哪儿？

指给我看看。”她说着，还真就往前迈了一步，做出要实地勘察的架势。

钱大爷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对啊！正规不正规才是关键！他立刻挺直了腰板，

站到老伴身边，虽然还是觉得“全光”这事儿难以启齿，但气势上不能输。

他瞪着铜铃般的大眼，帮腔道：“对！消防通道！还有你这电线，这么乱，符合安全规定吗？

”他指着地上那缠绕一团的电源线，仿佛发现了重大安全隐患。小凯彻底凌乱了。

他从业三年，给情侣拍过暧昧的，给模特拍过大尺度的，被夸过技术好，也被吐槽过价格贵，

可从来没人在他的摄影棚里，如此正气凛然地检查过消防通道和健康证！艺术呢？光影呢？

拳光的震撼呢？怎么画风突变到安全生产大检查了？“证……证件都有的！

通道在那边绿色指示牌后面！”小凯手忙脚乱地解释，额头开始冒汗，“阿姨，大爷，

您二位误会了！我说的‘全光’，它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它是指用所有灯光，

不打特定方向，营造一种均匀、纯净的视觉效果！是摄影术语！真的！

”他急得差点要对灯发誓。“哦？”李秀兰同志拖长了音调，

审视的目光依旧没从小凯脸上移开，“所有灯光？那耗电量不小啊。电费怎么算的？

有没有超负荷用电的风险？”红袖标在她臂膀上，显得格外醒目。钱大爷一听，

也立刻抓住了重点，声音洪亮：“对啊！超负荷！容易短路！引发火灾！秀兰，

这个问题很严重！”小凯：“……”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张了张嘴，

却发现任何关于艺术、美学、创意的解释，

在这位戴着红袖标、关心电费和消防通道的阿姨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那套忽悠文艺青年的词儿，此刻一个字也蹦不出来。摄影棚里只剩下那几盏沉默的灯，

以及一种名为“代沟”和“规则碾压”的诡异气氛在静静流淌。

李秀兰同志看着面前这个手足无措、快要哭出来的年轻人，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似乎初步审查告一段落。她侧过头，对还在紧张状态的老伴，用一种宣布调查结果的语气，

淡定地说：“建国，我看出来了。这小子说的‘全光’，跟你脑子里那龌龊想法，

不是一回事。”她顿了顿，嫌弃地瞥了一眼小凯的破洞牛仔裤，“不过，他这工作着装，

确实不符合精神文明规范。摄影棚管理，也存在一定安全隐患。

”4 裤衩保卫战钱大爷长舒一口气，感觉背上冷汗都凉了。不是那个意思就好！

裤衩保住了！老脸也保住了！他立刻无条件拥护老伴的判断：“对！不规范！有隐患！

秀兰同志英明！”小凯站在那儿，哭丧着脸，

面前这两位瞬间从“拍摄对象”切换到“市容市貌兼安全生产联合检查组”模式的老艺术家，

欲哭无泪。他今天的艺术创作，看来是还没开始，就要彻底结束了。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

静静地把裤子上那几个破洞给缝起来。《陛下，臣的耳朵饿得慌》圣上吐出“尚可”二字时，

我的膝盖便不由自主地撞上了金砖地面。“陛下谬赞！臣、臣惶恐！

”我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因过度激动而颤抖，“此乃臣分内之事，

怎配得上陛下金口玉赏？臣愿为陛下江山，肝脑涂地，九死不悔！

”垂拱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摇曳的声音。我伏在地上，视线里只有圣上龙袍下摆的精致刺绣，

以及我因用力过度而泛白的指节。文武百官的目光如芒在背，

我几乎能想象出他们交换眼神时的无声窃语——这沈侍郎，莫不是疯了？

内侍省都知李德全轻步上前，弯腰在我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沈侍郎？

您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下去歇息片刻？”我抬起头，脸上竟已满是泪痕。

一股难以名状的委屈涌上心头，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八度：“你们不懂！‘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