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掉写过的情书

火盆前，裴南旭手里捏着最后一封情书，信纸边缘已经被烤得发卷，

上面“凌薇亲启”四个字，曾是他写过最温柔的笔迹，此刻却像烧红的针，扎得他眼睛生疼。

这是第九十九封。从三年前订婚那天开始，他每个月都会写一封，记录军营里的趣事，

诉说对未来的憧憬。有训练后满身泥泞却想起她笑时的甜，

有执行任务时九死一生后想立刻拥抱她的迫切，还有拿到外科医生转业名额时，

恨不得第一时间和她分享的激动。可现在，这些承载着满心欢喜的信纸，

正一张张被他扔进火里。火焰贪婪地吞噬着字迹，黑烟袅袅升起，

像是把那些年的爱恋都烧成了灰烬。裴南旭喉结滚动，咽下一口腥甜，

转身从抽屉里摸出那个红布包着的姻缘符。这是上个月他特意请假，

翻了两座山去山顶寺求来的。住持说这符能保姻缘顺遂，他当时宝贝得不行，

藏在贴身口袋里带回了家。可现在，红布被火烤得发焦，他盯着符纸上“百年好合”四个字，

突然觉得无比讽刺。“顺遂？”他低声嗤笑，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从贺川进这个家门开始，我的日子就没顺遂过。”话音刚落，他抬手将姻缘符扔进火盆。

符纸遇火即燃，红色的纸灰随着热气飘起，落在他手背上，烫得他一缩。可这点疼，

比起心里的窟窿，根本算不了什么。“裴南旭！你在干什么？”门口传来沈凌薇的声音，

带着惯有的不耐烦。她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肩章上的星徽闪着光，身后跟着的贺川，

正怯生生地拉着她的衣角。裴南旭没回头，只是盯着火盆里渐渐熄灭的灰烬，

“烧点没用的东西。”“没用的东西？”沈凌薇快步走到他面前，看到火盆里的纸灰，

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些是你写给我的情书？还有那姻缘符……你疯了？

”贺川在一旁小声啜泣起来，“哥，你是不是还在怪我？那天的事是我不好，

我不该让凌薇姐为难你……你别这样糟蹋自己的心意啊。”裴南旭终于抬眼，

目光落在贺川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这个被父母收养的弟弟，自从三年前踏进裴家大门，

就凭着一副柔弱的样子，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零食、玩具、房间、新衣服……现在，

连他的未婚妻，他的转业名额，都要被抢走。“怪你？”裴南旭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我凭什么怪你？毕竟，你可是爸妈的心肝宝贝，

是凌薇眼里懂事的好弟弟啊。”沈凌薇皱紧眉头，“南旭，我跟你说过多少次，

小川身体不好，你让着他点怎么了？不就是一个转业名额吗？你是军医，在哪里不能救人？

小川不一样，他只是个护士，这个名额对他来说更重要。”“更重要？”裴南旭提高了音量，

胸口剧烈起伏，“沈凌薇，你忘了吗？去北都医院当外科医生，是我从小的梦想！

为了这个名额，我熬了多少个通宵看书，练了多少次手术缝合，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道，但梦想不能当饭吃！”沈凌薇的语气也强硬起来，“小川对我有恩，

当年我擅自离岗被处分，是他托关系帮我摆平的！这份恩情我必须还！你作为我的未婚夫，

牺牲一下不是应该的吗？”裴南旭的心彻底凉了。他想起三年前，

沈凌薇因为私会朋友擅离岗位，被部队记过处分，是他求了乔振邦首长，

动用了第二个愿望才把处分撤销。可现在，她居然把这份恩情安在了贺川头上。“牺牲？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牺牲的还不够吗？从小到大，

我让给贺川的东西还少吗？现在连我的梦想，我的爱情，你都要我拱手相让？

”贺川突然上前一步，手里端着一盘桂花糕，“哥，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

我特意给你做了桂花糕，你吃点消消气吧。”裴南旭的脸色骤变。他对桂花过敏，

这是全家人都知道的事。小时候他误食了一口桂花糕，差点没喘过气来，从那以后，

家里就再也没出现过桂花糕。贺川现在端着这个来，分明是故意的。“拿开！

”裴南旭后退一步，语气带着警告。“哥，你就吃一块嘛，我好不容易做的。

”贺川却不依不饶，伸手就要往裴南旭嘴里塞。两人推搡起来，裴南旭怕伤到他，

动作不敢太大。可贺川却突然尖叫一声，猛地往后一退，同时用力将裴南旭推到墙上。

“砰”的一声闷响，裴南旭的后脑勺重重撞在墙上，一阵眩晕袭来，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啊！”贺川跌坐在地上，捂着手腕哭喊道，“哥，

你怎么推我啊？我的手好疼……”沈凌薇立刻冲过去扶起贺川，紧张地检查他的手腕，

“小川，你没事吧？疼不疼？”转头看向裴南旭时，眼神里满是愤怒和失望，“裴南旭！

你太过分了！小川好心给你送吃的，你居然动手推他！”裴南旭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血，

血渍染红了他的手背。他看着沈凌薇焦急地给贺川揉着手腕，

看着贺川偷偷朝他露出的得意笑容，心里最后一点念想，彻底碎了。“我没有推他。

”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是他自己推的我，我对桂花糕过敏，他明明知道。”“你还狡辩！

”沈凌薇抱着贺川站起来，“小川那么懂事，怎么可能骗我？裴南旭，你现在就给小川道歉！

否则，我们的婚约……”“婚约？”裴南旭打断她，“沈凌薇，

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谈婚约吗？”沈凌薇愣了一下，随即冷哼道，“你想怎么样？

用退婚威胁我？我告诉你，裴南旭，别以为我离了你就不行！小川比你懂事一百倍，一千倍！

”裴南旭没再说话，转身走出了房间。额头的血还在流，他却感觉不到疼了。

他径直走向营部，去找乔振邦首长。乔振邦看到他这副模样，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南旭，

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弄伤的？”裴南旭敬了个军礼，声音沙哑，“首长，我申请调离这里，

跟您去北都。”乔振邦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你想好了？我之前跟你说过，

只有家属才能随军调任。你要跟我走，就得和沈凌薇彻底断了，并且……和我结婚。

”三年前，乔振邦执行任务时中弹重伤，所有人都不敢做手术，是裴南旭冒着被处分的风险，

连续做了十个小时的手术，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为了报答这份恩情，

乔振邦答应满足他三个愿望。第一个愿望，他求首长为被冤枉的父母平反；第二个愿望，

他求首长撤销沈凌薇的处分；现在，是第三个愿望。裴南旭沉默了。和首长结婚，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可一想到家里的父母，想到沈凌薇和贺川，

他就觉得这个地方再也待不下去了。“我想好了。”他抬起头，目光坚定，

“只要能离开这里，我愿意。”乔振邦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票据，递给裴南旭，“我不强迫你，

给你七天时间考虑。想清楚了，就用这些钱去置办结婚的东西。七天后，我在营部门口等你。

”裴南旭接过票据，纸张的厚度让他心里沉甸甸的。他再次敬了个军礼，转身离开了营部。

处理完头上的伤口，他回了家。客厅里亮着灯，父母和贺川正坐在餐桌旁吃饭，

桌上摆满了饭菜，却没有给他留一副碗筷。裴建国看到他进来，放下筷子，脸色铁青，

“你还知道回来？你把小川弄伤了，居然还有脸回家！”刘梅也跟着附和，“南旭，

你太让我们失望了！小川那么可怜，你怎么忍心欺负他？”贺川放下碗，怯生生地说，

“爸妈，你们别怪哥了，哥不是故意的……”“你看看小川多懂事！”裴建国猛地一拍桌子，

端起桌上的茶水就朝裴南旭泼了过去。茶水溅在他的军装前襟上，冰凉刺骨，

他头上的绷带也被打湿了，伤口传来一阵刺痛。裴南旭没躲，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的目光落在贺川手腕上那块手表上，瞳孔骤然收缩。那是爷爷临终前留给她的遗物，

是一块老上海牌手表，爷爷说让他戴着，就像爷爷还在身边一样。“那块手表，

”他指着贺川的手腕，声音颤抖，“是爷爷留给我的，为什么会在他手上？

”刘梅不以为意地说，“不就是一块破手表吗？小川喜欢，我就给他了。你都多大了，

还跟弟弟抢东西？”“破手表？”裴南旭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那是爷爷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从小到大，我让给贺川的还不够吗？

零食、玩具、房间、新衣服……现在连爷爷的遗物，我的未婚妻，我的转业名额，

你们都要我让给他！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这个家的人？”“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裴建国气得发抖，“我们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跟我们说话的？小川身体不好，

你让着他点怎么了？你就不能懂事一点吗？”贺川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眼泪立刻流了下来，

“哥，对不起，我不该戴爷爷的手表，我现在就还给你。”他说着，就要去摘手表，

却故意手一滑，手表“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表盘摔碎了。“啊！”贺川惊叫起来，

“对不起哥，我不是故意的……”“裴南旭！你看看你把小川吓得！”刘梅冲过来护住贺川，

“不就是一块手表吗？摔了就摔了，你至于把小川吓成这样吗？我告诉你，

这个家有你没你都一样！你要是不想待，就滚出去！”裴南旭看着地上摔碎的手表，

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他没再说话，转身走出了家门。这个家，他再也不想回来了。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天色变黑，才回到营部宿舍。他打开乔振邦给的票据，

里面有布票、粮票、还有一些钱。他数了数，足够置办一身婚服和一些生活用品了。

接下来的几天，裴南旭没回家，也没见沈凌薇和贺川。他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把爷爷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里，还有那块摔碎的手表，他也捡了起来，

放进一个小盒子里。第五天的时候，沈凌薇找到了他的宿舍。她看到裴南旭正在收拾东西，

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裴南旭，你真的要跟乔首长去北都？你忘了我们的婚约了吗？

”裴南旭头也没抬，“我们的婚约，不是早就作废了吗？”“你！”沈凌薇气结，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跟你道歉行不行？小川也跟你道歉！你别闹了，好不好？

”“我没闹。”裴南旭把最后一件衣服放进背包，“沈凌薇，我们不合适。你心里只有贺川，

我也不想再留在这个让我伤心的地方。”沈凌薇突然看到床上放着的婚服布料，

眼睛瞪得老大，“你居然真的要和乔首长结婚？裴南旭，你疯了！乔首长比你大那么多，

你跟他在一起不会幸福的！”“幸不幸福，是我自己的事。”裴南旭背上背包，“你走吧，

以后不要再找我了。”沈凌薇还想说什么，贺川突然跑了进来，拉着沈凌薇的手，“凌薇姐，

我们走吧，哥他已经决定了，我们就别再劝他了。”他看向裴南旭，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哥，祝你和乔首长新婚快乐。”裴南旭没理他，径直走出了宿舍。沈凌薇看着他的背影，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她皱了皱眉，把这种感觉归结为对裴南旭的失望，

拉着贺川也走了。第七天很快就到了。裴南旭穿着新买的婚服，站在营部门口等乔振邦。

乔振邦看到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准备好了？”“准备好了。”裴南旭点头。

就在他们准备上车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裴南旭回头，

看到沈凌薇和贺川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裴建国和刘梅。“裴南旭，你不能走！

”沈凌薇喘着气，“小川他……小川他心脏不舒服，需要输血，医院血库没有匹配的血型，

只有你的血型能匹配！你快跟我去医院！”贺川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哥，

我好难受……你救救我……”裴建国也急道，“南旭，小川是你弟弟，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快跟我们去医院！”裴南旭看着他们，心里没有一丝波澜。他知道贺川是装的，从小到大，

贺川一遇到事就用装病这招，屡试不爽。“我不去。”他淡淡地说，

“我已经不是这个家的人了，贺川的事，与我无关。”“你怎么能这么冷血！

”刘梅哭了起来，“他可是你弟弟啊！我们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