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市第三中学的放学铃像块生锈的铁片,在教学楼上空拖沓地晃了三下。
夜樱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书包时,右耳的耳机线突然硌了一下——那根磨得发白的塑胶线,在接口处拧成死结,铜芯几乎要刺破外皮。
他指尖顿了顿,把音量再调大两格。
白噪音专辑还在循环播放,海浪声本该平稳得像块玻璃,可从半小时前开始,里面混进了些不该有的东西。
不是电流的滋滋声,也不是耳机老化的杂音。
是更黏腻、更细碎的响动,像有人用潮湿的舌头舔舐玻璃,又像无数根头发丝钻进耳道,轻轻搔刮着鼓膜。
“喂,夜樱。”
一只手按在他的书包上,红樱的声音带着刚跑完步的喘,额前碎发滴着汗,砸在他的校服后颈。
“发什么呆?
再不走食堂糖醋排骨就没了。”
夜樱摘下右边耳机,那道黏腻的声音骤然清晰了一瞬,又被红樱的气息冲散。
他抬头时,正撞见红樱校服袖子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道浅粉色的疤——去年她在迷雾带边缘执行任务时,被某种“异常体”划的,当时医生说可能留不住整条胳膊。
“听见没有?”
红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指尖还沾着操场的草屑,“今天守夜人那边又发通报了,说青城市边缘监测到异常声波,让我们注意点。”
夜樱“嗯”了一声,低头拉拉书包带。
他的指尖碰到校服口袋里的手机,屏幕暗着,却像有电流顺着布料爬上来。
刚才在数学课上,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数学老师在黑板上推导三角函数,粉笔灰簌簌落下,在阳光下本该是白色的,可落到夜樱眼里,却凝成了螺旋状的深灰色符号——像某种从未见过的文字,在黑板上微微蠕动。
他当时揉了揉眼睛,以为是没睡好。
可再睁眼时,老师转过来写板书的背影,后颈皮肤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鼓起细细的、蚯蚓似的纹路。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红樱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额头,“又没睡好?
我跟你说过别老戴耳机,那玩意儿伤听力。”
她的呼吸里有薄荷糖的味道,夜樱偏过头,正好看见她校服领口露出的半截项链——银色链子拴着块黑色吊坠,形状像半朵枯萎的樱花。
那是父母留下的东西,红樱说过,吊坠里封着“能保护我们的东西”。
耳机里的白噪音突然卡了一下。
那道黏腻的声音再次浮现,这次清晰得像贴在耳边:“……樱花快开了……”夜樱猛地攥紧书包带,指节发白。
红樱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操场边缘的梧桐树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形状像团没有骨头的黑雾。
“走了。”
红樱突然拽住他的手腕,力道比平时重,“再看天黑了,你知道我怕黑。”
她的指尖很热,烫得夜樱手腕发麻。
夜樱被她拖着穿过走廊时,眼角余光扫过邻座——林七夜还趴在桌上睡觉,侧脸埋在臂弯里,后颈的校服衣领滑下去一点,露出皮肤下淡金色的纹路,像枚没刻完的印章。
就在视线触到那道纹路的瞬间,夜樱左耳的耳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鸣。
那道黏腻的声音彻底炸开,变成无数重叠的低语,像有上百张嘴在他脑子里同时说话:“……找到你了……容器……”夜樱踉跄了一下,红樱回头骂他:“走路不长眼啊?”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看见林七夜后颈的淡金色纹路亮了一下,像烧红的铁丝浸入冷水时,泛起的最后一点光。
而走廊尽头的窗户玻璃上,他自己的倒影背后,站着个模糊的影子——没有脸,浑身裹在灰白色的雾里,正缓缓抬起手。
“发什么愣!”
红樱使劲拽了他一把,“再不走真没排骨了!”
夜樱被她拽出教学楼时,最后看了眼走廊的玻璃。
倒影里只有他自己,背着黑色书包,右耳挂着磨破的耳机,像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
可那道黏腻的低语,还在耳机里盘旋,像条吐着信子的蛇:“……快了……很快……”他低头摸了摸校服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依旧暗着。
但不知什么时候,手机壳内侧贴的那张樱花贴纸,边角己经卷了起来,露出底下浅灰色的、像雾一样的纹路。
像极了刚才黑板上蠕动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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