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夫人,该喝药了。"青瓷药碗磕在紫檀木桌上,
褐色的药汁泼溅在苏砚秋素白的中衣袖口。她蜷缩在雕花拔步床深处,望着窗外纷扬的雪絮,
恍惚想起这是被囚禁在别院的第三个冬天。沈怀安站在光影交界处,
玄色大氅上金线绣的蟒纹在烛火中忽明忽暗。他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
慢条斯理擦拭方才端药时沾湿的指尖:"太医说这药能镇痛,你总这样咳着,
夜里也睡不安稳。"苏砚秋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这双手曾为她画过眉,写过诗,
此刻却沾着她父兄的鲜血。半月前沈怀安带兵查抄苏府,她亲眼看着父亲被铁链拖出书房,
兄长被按在雪地里打断了腿。"你当真要赶尽杀绝?"她哑声问,喉间涌起熟悉的腥甜。
三日前兄长托人送来的***还藏在枕下,墨迹斑驳写着"沈怀安通敌"。沈怀安忽然笑起来。
他俯身捏住她的下巴,
拇指重重碾过她干裂的唇瓣:"当年你父亲在朝堂上参我沈家拥兵自重时,可曾想过今日?
"鎏金护甲划过她颈侧,"放心,待你喝完这碗药,我便送你们一家团圆。
"苏砚秋猛地挣开他的手,药碗应声而碎。碎片划破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疼。窗外北风呼啸,
卷着雪粒子扑进雕花窗棂,她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春夜。也是这般大雪,
十六岁的沈怀安翻过苏府高墙,肩头落满碎琼乱玉。他握着她的手说:"砚秋,
待我立了军功,定要风风光光娶你过门。""为什么......"血沫从唇角溢出,
苏砚秋踉跄着抓住床柱。视线开始模糊,
她看见沈怀安解下腰间玉佩——那是他们定亲时交换的信物,此刻被他随手扔进炭盆。
玉碎声与记忆重叠。苏砚秋倒在锦被上,恍惚听见沈怀安说:"要怪就怪你姓苏。
"剧痛撕开五脏六腑时,她忽然笑起来。笑自己痴,笑自己傻,笑那年初见时惊鸿一瞥,
竟赔上整个苏氏满门。再睁眼时,满目猩红。龙凤喜烛噼啪爆开灯花,
苏砚秋怔怔望着镜中盛装的新嫁娘。茜素红销金盖头垂在膝头,腕间翡翠镯子映着烛火,
正是她及笄那年母亲所赠。"小姐怎么把盖头掀了?"贴身丫鬟碧桃捧着合卺酒进来,
见她呆坐妆台前,急得直跺脚:"吉时快到了,
姑爷已经在正厅......"铜镜边缘的并蒂莲纹硌得掌心发疼,苏砚秋猛然起身。
妆奁里躺着一纸婚书,朱砂写就的"沈怀安"三字如血刺目。她颤抖着抚过镜中容颜,
这分明是永昌二十三年的自己,十八岁,大婚当日。门外传来喧哗声,
苏砚秋抓起妆台上的金剪。剪刀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嫁衣上,
真实的痛楚让她浑身战栗——这不是梦,她当真回到了十年前!"小姐!
"碧桃的惊叫被苏砚秋厉声打断:"取我的披风来。"前世的记忆纷至沓来。
父亲会在三日后被御史弹劾贪墨,兄长会在秋猎时坠马,
而沈怀安......苏砚秋攥紧婚书,绢帛在掌心皱成一团。原来从始至终,
这场姻缘都是沈家精心设计的局。正厅方向传来喜乐,苏砚秋扯下凤冠扔在地上。
珍珠滚落满地,她赤着脚踩过那些莹白光点,像踩碎一池虚妄的月光。"砚秋?
"沈怀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砚秋僵在原地。十年爱恨在胸腔翻涌,她缓缓转身。
年轻的沈怀安穿着大红喜服,眉目如画,与记忆中那个雪夜摔碎玉佩的身影渐渐重叠。
"你要去哪?"他上前来牵她的手,却被苏砚秋猛地甩开。宾客的窃窃私语如潮水漫来,
她看着这个曾让她倾尽所有的男人,忽然抬手将婚书撕成两半。
锦帛断裂的脆响惊起满堂抽气声。沈怀安脸色骤变,
抓住她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你疯了?""沈公子。"苏砚秋仰头望进他眼底,
一字一句道:"这门亲事,我悔了。"满室哗然中,她将碎帛掷在他脸上。
殷红纸屑纷纷扬扬,像极了前世咽气时看到的最后一场雪。
第二章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惊醒了苏砚秋。她攥着顾明衍递来的素帕,指节泛白。
方才在喜堂撕毁婚书时不曾颤抖的手,此刻却止不住发冷。车帘外飘来海棠香,
与记忆中的味道重叠——永昌二十三年春,沈家送来三十六担聘礼,其中就有两株西府海棠。
"姑娘的伤口需要处理。"顾明衍的声音清泠如碎玉。他自暗格取出药匣,
玄色衣袖滑落时露出腕间一串紫檀木珠,碰撞间发出极轻的响动。苏砚秋垂眸看着掌心伤痕,
金剪划出的伤口与前世临死前的剧痛重合。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掀开车帘。
暮色中的长安街景飞掠而过,朱雀门方向腾起滚滚浓烟。"那是......"她瞳孔骤缩。
"沈家走水了。"顾明衍用浸了药酒的棉帕按住她伤口,语调平静得像在说今夜月色,
"半刻前,沈小将军的婚房突然起火,听说烧掉了重要物证。"苏砚秋浑身发冷。
前世沈怀安正是在新婚夜借口追查刺客,带兵封了苏府三条街。如今看来,
那场火从来都不是意外,而是沈家自导自演的戏码,为的是名正言顺搜查朝臣府邸。
马车忽然急停。外头传来兵刃出鞘的铮鸣,沈怀安的声音隔着车壁传来,
裹着春寒料峭:"顾老板是要带我夫人去哪?"苏砚秋掀帘的手被顾明衍按住。
商人玉色的指节压在她腕间,温度比春雪还凉:"沈将军认错人了,
车中是顾某未过门的妻子。"他说着解开腰间锦囊,一枚羊脂玉佩坠在流苏间,"这是信物。
"沈怀安的笑声陡然变冷。苏砚秋透过纱帘缝隙,看见他手中长剑映着火光。
前世也是这样森冷的剑光,斩断了兄长求饶的双手。"顾老板可知强夺***是何罪过?
"沈怀安的马鞭抽在车辕上,镶银鞭梢扫过顾明衍垂落的袖角,"今日沈某婚宴遭劫,
有人瞧见匪徒往这个方向......""沈将军。"苏砚秋突然出声。她推开顾明衍的手,
径自掀开车帘。暮春的风卷着火星子扑在脸上,
远处沈府的火光映得她嫁衣上的金线凤凰恍若要振翅飞去。沈怀安执缰的手倏然收紧。
他望着盛装的苏砚秋,眼底翻涌着晦暗的情绪。那样浓烈的注视,
竟让苏砚秋想起前世临死前,他抚过她鬓发时指尖的颤抖。"婚书已毁,你我恩断义绝。
"苏砚秋摘下鬓边垂珠步摇。这是沈家送来的聘礼之一,珍珠在火光中流转着诡艳的光泽。
她将步摇掷于车下,翡翠簪头应声而碎:"沈将军若再纠缠,我便告到御前,说您强抢民女。
"沈怀安突然策马逼近。他俯身时大红喜服掠过车辕,
带着硝烟气息的手指捏住苏砚秋下颌:"你以为顾家护得住你?
"他拇指摩挲着她方才被自己掐出的红痕,
语气温柔得瘆人:"三日后御史台要参苏侍郎贪墨军饷,你猜那些证据现在在谁手里?
"苏砚秋反手抽出顾明衍腰间短刀。刀光如秋水掠过沈怀安颈侧,斩断他一缕鬓发。
她笑得比刀锋还冷:"沈怀安,你且看看三日后,到底是谁跪在刑部大堂。
"马蹄声如惊雷远去时,苏砚秋才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顾明衍接过她手中仍在滴血的短刀,帕子轻轻拭过她眼尾:"苏姑娘方才说未过门的妻子,
可还作数?"暗夜中突然炸开烟花。原来今日不仅是他们大婚,更是上元灯会。
漫天火树银花映在顾明衍眸中,他握着玉佩的掌心躺着一枚玉钥匙:"城南玉锦坊三进院,
姑娘的织机已经备好了。"苏砚秋心头剧震。玉锦坊是母亲当年的陪嫁,三年前突然走水,
所有蜀锦图样付之一炬。这件事连沈怀安都不知晓,
眼前人却......"顾某七年前在蜀中遭遇山匪,幸得苏夫人相救。
"顾明衍将钥匙放入她掌心,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腕间伤痕,"姑娘若要重振苏氏织造,
明日卯时三刻,西市会有批生丝到港。"更鼓声穿透夜色,苏砚秋忽然想起前世某个雨夜。
彼时她已嫁入沈府三年,有次去账房查账,
无意间看到生丝采买的记录——沈家竟暗中掌控着长安七成丝路商队。"顾先生。
"她攥紧玉钥匙,蜀锦暗纹硌进皮肉,"今日之恩,砚秋必当涌泉相报。"马车驶入暗巷时,
顾明衍突然咳嗽起来。他掩唇的指缝间渗出暗红,
却仍笑着将暖炉推给苏砚秋:"顾某不需要报恩。"他腕间紫檀珠撞在药匣上,
荡开奇异的香气:"我要姑娘绣一幅雪夜折梅图。"苏砚秋猛地抬头。
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图样,那场大火后,世间应当再无人知晓。未等她追问,
马车骤然停在玉锦坊前。顾明衍玄色衣袖扫过她手背,
冰得惊人:"明日会有人送二十个绣娘过来,都是苏夫人旧部。"三更梆子响时,
苏砚秋站在荒废的织坊院中。月华流过积灰的蜀锦残卷,她忽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回身瞬间,沈怀安染血的面容近在咫尺。"你果然在这里。"他笑着吐出一口血,
手中染血的账册啪嗒掉在地上。远处传来官兵呼喝声,沈怀安却将苏砚秋压在后院古井边,
沾血的手捧住她的脸:"跟我回去,我就烧了这些证据。"苏砚秋摸到发间金簪。
这是她重生后唯一带出来的首饰,簪尾淬着幽蓝的光——前世沈怀安教过她,
如何在首饰里***。"你知道吗?"她将簪子刺进沈怀安肩头,看着他瞳孔骤缩,
"你每次说谎,右手指节都会泛白。"沈怀安闷哼一声,
却低笑着握住她执簪的手:"那你可曾注意,我抱你时左手从来不敢用力?
"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箭疤在月光下宛如鬼眼:"这是你及笄那年,
我替你挡的刺客。"苏砚秋如遭雷击。记忆呼啸而至,那年灯会突发骚乱,
有个蒙面人将她推下拱桥,是沈怀安纵身跃入冰河。她守了他三天三夜,
醒来后少年将军的第一句话是:"别怕,我在。
""你拿我送的簪子杀我......"沈怀安伤口渗出的血染红她嫁衣,"当真是狠心。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却仍死死攥着她手腕:"跟我回家,秋秋。
"官兵的火把逼近院墙时,沈怀安昏倒在她肩头。苏砚秋望着地上染血的账册,
那上面竟有顾明衍的私印。第三章沈怀安的血顺着苏砚秋的衣襟往下淌,
在青砖地上洇出暗色痕迹。她握着金簪的手不住颤抖,簪尾幽蓝的毒光映着那人苍白的脸,
竟与前世饮下毒酒时的场景重叠。"姑娘!"墙头突然翻下两道黑影,
为首的老妇人颤巍巍捧住苏砚秋的脸,"老奴来迟了。"混着药香的怀抱裹住她,
竟是本该在蜀中养老的徐嬷嬷。官兵的脚步声停在巷口,顾明衍的马车不知何时去而复返。
玄衣商人倚着车门剧烈咳嗽,腕间紫檀珠缠着几缕带血的丝线:"沈将军私调禁军追捕逃犯,
此刻......咳咳......刑部的人正在沈府查抄。"苏砚秋猛然回头。
沈怀安昏迷中仍攥着她一片衣角,染血的手指骨节青白。徐嬷嬷掰开他手指时,
一枚嵌着红宝石的银戒滚落在地——这是北戎贵族的信物,
前世她曾在沈怀安书房暗格里见过。"小姐看这个。"徐嬷嬷从怀中掏出半幅残卷。
泛黄的蜀锦上,雪夜折梅图被火烧去大半,余下半枝红梅旁题着两行小字:宁负天下色,
不教明珠蒙尘。苏砚秋喉头哽住。这是母亲的字迹,当年玉锦坊大火前夜,
母亲突然将她连夜送去城外庵堂。如今想来,那场火恐怕也不是意外。
顾明衍的咳声越发急促。他接过侍从递来的药瓶,仰头饮下时喉结滚动,
脖颈间隐隐浮现青紫脉络:"三更天了,苏姑娘若要重开织坊,此刻该去码头验货。
"远处传来马蹄声,苏砚秋最后看了眼昏迷的沈怀安。月光落在他眉间,
那道为救她留下的疤还泛着新肉的红,可心口狰狞的箭伤却提醒着她,
这具身体里早已不是当年为她摘星折月的少年。"走吧。"她踩过那枚北戎银戒,
翡翠耳坠在夜风中荡出泠泠清响。卯时的西市码头飘着细雨。顾明衍撑一柄二十四骨油纸伞,
伞面绘着雪落梅枝。他今日换了月白长衫,腰间却仍悬着那串玉算盘,
行走间珠玉相撞的声响混在雨声里,竟有几分梵音禅意。"这批生丝浸过南海药水,
遇火不燃。"他示意工人掀开油布。苏砚秋伸手去触,
指尖却猛地缩回——丝线在雨中泛着诡异的青蓝,
与前世沈怀安凯旋时披风上的异光如出一辙。"三年前西南瘟疫,
顾老板用这批生丝救了三个州县。"徐嬷嬷突然开口。她布满皱纹的手抚过丝线,
浑浊的眼里泛起水光:"夫人若在天有灵......"苏砚秋心头一跳。母亲去世那年,
确实有批神秘药材从蜀中运出。她正要追问,码头突然传来骚动。数十艘官船破开雨幕,
桅杆上沈字旗猎猎作响。"奉旨稽查私运。"沈怀安的声音自甲板传来。他穿着玄铁轻甲,
面色比昨夜更苍白,目光扫过顾明衍时却带着森然杀意:"无关人等退散,违者以通敌论处。
"苏砚秋的织金披风被江风吹得翻卷如蝶。她看着沈怀安跃下甲板,靴底碾过浸水的生丝,
忽然轻笑出声:"沈将军来得巧,不如解释下昨夜为何会带着北戎银戒?"沈怀安脚步微滞。
他解下佩剑扔给副将,剑鞘上镶嵌的红宝石与昨夜那枚银戒如出一辙:"陛下密旨,
本将追查北戎细作三月有余。"他抬手露出腕间伤口,
翻卷的皮肉还渗着血:"昨夜在玉锦坊擒获的探子身上,搜出顾氏商行的通关文牒。
"顾明衍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扶住货箱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缝间溢出的血珠坠入江水,
竟引得鱼群翻涌。苏砚秋下意识去扶,
却被他袖中滑落的密信刺疼了眼——火漆印纹正是北戎王庭的狼头图腾。"小心!
"沈怀安突然扑过来。苏砚秋被他按在湿冷的青石板上,耳边掠过箭矢破空的尖啸。
顾明衍的油纸伞被钉在货堆上,伞骨间卡着的箭尾系着红绳——北戎死士的标记。
码头上乱作一团。沈怀安的亲兵与黑衣人战作一处,顾明衍的侍从却护着货船且战且退。
苏砚秋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沈怀安扣住后颈:"看见了吗?你所谓的恩人,
才是真正的......"他的话被鲜血堵在喉间。苏砚秋怔怔看着穿透他肩胛的箭簇,
玄甲缝隙渗出深紫的血——箭上有毒。沈怀安闷哼一声,
染血的手仍死死护着她后脑:"别碰我的血......"他呼吸渐弱,
眼底却浮起近乎偏执的温柔:"那年你问我为何总穿黑衣......因为这样,
受伤了你就不会怕......"记忆如惊雷劈开迷雾。十五岁那年上元夜,
沈怀安替她挡了刺客毒镖。她掀开他染血的衣袖时哭得发抖,
少年却笑着说:"往后我都穿黑衣,这样我的秋秋就不会哭了。"雨越下越大。
苏砚秋撕下裙摆给他包扎,却发现他心口的旧伤在渗血。
那道疤的形状......竟与她前世毒发时的绞痛位置分毫不差。"姑娘!
"徐嬷嬷的惊呼传来。苏砚秋抬头,只见顾明衍立在货船桅杆上,月白衣袂翻飞如鹤。
他手中玉算盘拆解成满把碧色珠子,正随着他指尖翻飞没入敌阵。每颗珠子击中黑衣人眉心,
便绽开一朵血梅。苏砚秋突然看清那些珠子上的纹路——根本不是算珠,
而是刻满经文的佛骨!"快走!"顾明衍朝她掷来玉钥匙。苏砚秋接住的瞬间,
钥匙突然裂开,掉出半片羊皮卷。泛黄的卷面上,"六月廿七"四个字被血圈住,
正是兄长绝笔信中提到的日期。沈怀安突然攥住她的手腕。他唇色乌青,
眼神却清明得可怕:"别信他......六月廿七根本不是苏家......"话未说完,
一支羽箭穿透他的胸膛。血雾在雨中炸开时,苏砚秋仿佛听见玉碎的声音。
沈怀安倒在她怀里,
手指艰难地抚上她鬓角:"你总说......我眼底有雪......"他呛出一口黑血,
见......你站在梅花树下......睫毛上落着雪......"记忆如潮水倒灌。
永昌十六年冬,她随母亲进宫赴宴,在冷梅园遇见罚跪的少年。
沈怀安那时还是不受宠的庶子,肩头积着寸许厚的雪,抬眼时眸中碎冰映着她的狐裘,
从此便成了她心上的朱砂痣。"沈怀安!"苏砚秋徒劳地按住他心口。
前世的恨与今生的疑撕扯着五脏六腑,她竟分不清此刻漫过指尖的血,哪些是旧债,
哪些是新仇。码头上忽然响起佛号。顾明衍踏着血泊走来,腕间紫檀珠串尽碎。
他眉心浮出朱砂似的红痕,眼底再无半分温润:"苏姑娘,该走了。
"苏砚秋抱起沈怀安逐渐冰冷的身体,
翡翠镯子磕在他铁甲上:"你欠我的......"她将染血的银戒按进他掌心,
"用轮回还。"江水吞没最后一缕天光时,苏砚秋在颠簸的马车里展开羊皮卷。
泛黄的舆图上,玉锦坊的位置标着朱砂红点,旁边小楷写着:苏夫人殁于此,怀安泣血立。
雨珠砸在车顶,像极了那年初见时,少年将军跪在雪地里的心跳。
第四章沈怀安的身体在苏砚秋怀中渐渐冷透,腕间佛珠却突然迸裂。紫檀木珠滚落车板,
裂口处渗出暗香,竟与她前世饮下的毒酒气味一模一样。"他中的是七星海棠。
"顾明衍掀起车帘,眉间朱砂红痕艳得妖异。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在沈怀安脸上,
冲淡了唇畔乌黑的血迹:"此毒产自南诏,与令堂当年所中之毒同源。
"苏砚秋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母亲临终前七窍流血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那些暗紫色脉络与沈怀安此刻的模样渐渐重合。车帘外闪过官道旁的界碑,
她突然发现马车正朝着与玉锦坊相反的方向疾驰。"你要带我去哪?"她攥紧羊皮卷,
六月廿七的朱砂印记在颠簸中洇开,像一滴将落未落的血泪。顾明衍自暗格取出一方冰玉匣。
寒气缭绕间,千年玄冰里封着半枝红梅——正是雪夜折梅图里缺失的那半幅。
他指尖抚过冰面,梅蕊竟渗出猩红汁液:"沈怀安十二岁那年,
用这枝梅向先帝换了一道赐婚圣旨。"苏砚秋猛然想起,永昌十六年冬宫宴后,
冷梅园里那株百年红梅突然枯萎。先帝震怒之下杖毙数十宫人,
却在三日后将沈怀安从冷宫接出,亲赐御前行走。车辙碾过碎石,昏迷的沈怀安突然痉挛。
他心口箭伤涌出黑血,浸透了苏砚秋素色襦裙。顾明衍忽然掐住他下颌,
将梅枝汁液滴入他口中:"苏姑娘可知,七星海棠需用至亲之血做引?"暗夜惊雷劈开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