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债公司的电话录音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律师函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指尖。
失业厨师顾眠，三十岁，负债七位数，正站在人生的悬崖边上。
然后，一通电话将他从悬崖边拉了回来，或者说，推向了另一个更深邃的未知。
一位素未谋面的远方亲戚，给他留下了一间餐厅。
“理智餐厅。”
顾眠站在镜海市旧城区最深处的一条死巷尽头，抬头看着那块蒙尘的招牌，嘴里咀嚼着这个怪异的名字。
空气里混杂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的酸腐气，这里是连野猫都懒得光顾的城市盲肠。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尘埃在唯一的光源下翻涌。
没有电，没有水，没有煤气。
只有一张孤零零的吧台，几把高脚椅，和一个仿佛从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古老石灶。
以及石灶旁，那本用某种未知生物皮质装订，触感温润的书。
《理智食谱》。
顾眠的胃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他试着去点燃那个石灶，但无论用打火机还是废纸，那黑沉沉的灶口都毫无反应，像一头拒绝苏醒的石兽。
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手边的《理智食谱》无声地翻开了。
扉页上，一行行字迹如同墨水滴入清水般晕染开来。
一份来自往昔的蛋炒饭主料：一粒沾染了‘悔恨’的隔夜米。
辅料：一颗饱含‘希望’的鸡蛋。
这是菜谱？
还是精神病人的呓语？
顾眠的大脑一片空白。
鬼使神差地，他走进了餐厅后方的储藏室。
在布满蛛网的角落里，他真的找到了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几近发霉的米粒，旁边还有一个孤零零的鸡蛋。
在他指尖触碰到米粒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充满了遗憾与错失的情绪洪流冲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所有“如果当初”的***。
他又拿起那颗鸡蛋，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暖意包裹住他。
那是新生儿降临人世时，一位母亲最纯粹的期盼。
顾眠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回到灶台前，将这两样“食材”投入冰冷的锅中。
下一秒，幽绿色的火焰自石灶深处轰然燃起，无声地舔舐着锅底。
没有油，没有盐，甚至没有一滴水。
但锅里的米与蛋却自行分离、融合、翻炒，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香气瞬间炸开。
那不是食物的香，而是一种首接作用于灵魂的香。
它闻起来像童年午后的阳光，像初恋笨拙的告白，像所有未竟的梦想在这一刻得到了圆满。
顾眠的眼眶发热，口舌生津，强烈的食欲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
叮铃——门口的风铃被一股无形的气流拨动，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
一个穿着旧时代中山装、身形半透明的老人虚影，正站在门口，贪婪地抽动着鼻子，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渴望。
“年轻人……”他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你这碗饭……卖吗？
我用我一生的故事来换。”
顾眠看着锅里那份金光灿灿、颗粒分明的蛋炒饭，又看了看门口的老人，将饭盛入碗中，递了过去。
老人颤抖着接过，狼吞虎咽。
热泪从他虚幻的眼眶中滚滚落下，他的身影在香气中变得越来越淡，最终化作点点光屑，消散在空气里。
原地，只留下一枚沾染了岁月痕迹的古旧铜钱。
《理智食谱》再次翻页。
新手教程完成，餐厅正式营业。
营业时间：午夜0点至凌晨4点。
原则上，不接待纯粹的活人。
获得报酬：一枚能‘听到真话’的铜钱。
……午夜时分。
理智餐厅再次被浓雾包裹，与外界彻底隔绝。
叮铃——风铃又响了。
但这次，推门而入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身形挺拔的男人。
他的目光锐利，扫过餐厅的瞬间，就完成了对环境的初步解构——唯一的出入口，吧台后的潜在威胁，以及角落里可供躲避的阴影。
这是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人。
顾眠平静地擦拭着手中的高脚杯，餐厅内无形的防御机制因这个“活人”的闯入而升起一股压力，却被他一个念头轻轻抚平。
“我们打烊了。”
顾眠说。
“我不是来吃饭的。”
高风亮出一个证件，联邦异常事物调查局（F.A.I.B.）的徽章在幽绿的火光下闪着冷光，“此地检测到高强度异常能量反应，我是来调查的。
你是什么人？
这家店是做什么的？”
一连串的问题，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高风的视线锁定在顾眠身上，他的反精神污染训练让他对周围诡异的氛围产生了高度警惕。
但他的鼻子，却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一股霸道无比的香气，正从吧台后的小厨房里丝丝缕缕地飘出。
那是一种混杂了焦香、肉香和某种辛辣香料的味道，它绕过了高风所有理性的防御，首接在他大脑最原始的区域点燃了一把火。
顾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从厨房里端出了一盘色泽焦黄、表皮微微起泡的烤翅。
《理智食谱》上，新的菜品信息正在浮现。
失智烤翅功效：暂时剥离理性外壳，放大本能与潜意识。
这是为下一位“客人”准备的。
“回答我的问题！”
高风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加重了语气，但目光却无法从那盘烤翅上移开。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探员先生，办案辛苦。”
顾眠将盘子放在吧台上，微微一笑，“不如尝尝本店的特色菜？
放松一下紧绷的大脑。”
香气更浓了。
高风大脑里的警报在疯狂鸣响，训练手册上的每一条禁令都在眼前闪烁。
但他该死的唾液腺，正在疯狂分泌。
“我需要……对潜在的异常物品进行样本分析。”
高风听到自己用一种极其僵硬的语气说道，“这是调查的一部分。”
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顾眠做了个“请”的手势。
高风坐上高脚椅，拿起一只烤翅，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那源自灵魂深处的诱惑，一口咬了下去。
酥脆的外皮应声而裂，滚烫的肉汁在口腔中爆开。
那一瞬间，高风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过，所有紧绷的神经、所有的戒备与理性，都在瞬间被抚平、被剥离。
世界变得简单而纯粹。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露出了一个痴呆的笑容。
顾眠不动声色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枚温热的铜钱。
“探员先生，你们局里最近有什么大案子吗？”
他看似随意地问道。
铜钱的能力发动，这个问题绕过了所有逻辑，首抵高风的潜意识。
“有啊……”高风一边啃着鸡翅，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我们在追查城东一个叫‘猩红飨宴’的邪教团伙……哦？
他们有什么图谋？”
“不知道……只知道他们最近在城东活动频繁，好像在准备什么……大型的……仪式……”高风的回答像是竹筒倒豆子，将他所知的情报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