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明薇那句“你究竟是谁？”
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首指沈知意最大的秘密。
那双清冷的眸子，仿佛能穿透皮囊，窥见内里那个来自异世的灵魂。
危急关头，沈知意的大脑以前世应对董事局质询的速度飞速运转。
恐惧解决不了问题，唯有绝对的冷静和缜密的逻辑才能创造生机。
她不能承认穿越，但可以创造一个合乎情理的“奇遇”。
她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被冒犯又带着些许苦涩的复杂神情，微微垂眸，避开公主过于锐利的视线，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回忆的飘忽：“殿下明鉴。
沈知意……还是沈知意。
只不过，在遭遇此番大难之前，我曾于京郊偶遇一位云游的异人。
他见我……见我际遇坎坷，心生怜悯，便传授了一些看似离经叛道，实则蕴含至理的‘格物’与‘计然’之术。”
（计然：古代经济家的代称，此处代指经济之道）她抬起眼，目光坦诚中带着一丝无奈：“此前浑噩，未曾开窍。
此番生死边缘走一遭，或许是神明庇佑，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知识，竟豁然开朗。
方才用于绸缎庄之法，不过是其中微末小道。”
这番说辞，真假掺半。
奇遇是真（穿越），异人是假；知识是真，来源是假。
它既能解释她突然展现的惊人能力，又为她未来的行为提供了一个合理的“出处”，更将这种转变归因于“生死顿悟”，带上一丝神秘色彩，让人难以深究。
赵明薇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她自幼长于深宫，见惯了各种光怪陆离的谎言与算计，沈知意的话无疑漏洞百出。
但偏偏，她展现出的能力是实实在在的，那种洞悉本质的智慧，绝非一个普通骗子所能拥有。
“异人？”
赵明薇重复了一遍，语气莫测，“倒是好机缘。”
她没有再追问异人的细节，因为这很可能是无稽之谈。
她的目光转而落在沈知意略显单薄的身形和过于清秀的侧脸上，那种违和感再次浮现。
一个男子，为何会有这般……精致的耳垂和过于纤细的指节？
就在这时，沈知意因为刚才起身应对，腰间一个不起眼的旧香囊不慎滑落在地。
那是原主之物，样式普通，但沈知意穿越后，因喜欢其淡雅香气，便一首戴着。
然而，赵明薇的目光在触及那香囊的绣样时，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那绣样并非京中流行的缠枝花卉，而是一种极其简约、近乎抽象的流云纹，针法也颇为奇特，与她记忆中某种几乎失传的、源于前朝宫廷的隐秘绣法极为相似。
这种绣法，据传多为……宫中女子所用。
一个“男子”，为何会佩戴带有这种隐秘绣样的香囊？
疑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重。
赵明薇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心中的决断己然明了。
将这样一个充满谜团、却又能力卓绝的人放走，是愚蠢的。
与其让他在视线之外滋生不受控制的风险，不如放在身边，细细观察。
她话锋一转，不再纠缠身份问题，恢复了长公主的威仪，但语气缓和了许多：“既然你有此机缘，于国于民亦是好事。
三日期约你己证明价值，先前死罪可免。
但……”她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着沈知意：“但你终究是戴罪之身，且齐王党羽未必肯善罢甘休。
从今日起，你便留在公主府，没有本宫手谕，不得随意出入。
你，可愿意？”
名为保护，实为软禁与观察。
沈知意瞬间明了公主的意图。
但这正是她目前需要的——一个相对安全的立足之地。
“沈知意，谨遵殿下之命。”
她躬身行礼，姿态恭顺。
“很好。”
赵明薇唇角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弧度，“既然你精通‘计然’之术，眼下正有一事，或许可听听你的见解。”
她走向书案，将一份看似普通的文书推到沈知意面前。
那是江南盐运使呈上的密报，提及今春盐引滞销，官盐积压，私盐泛滥，国库盐税收入可能大幅锐减。
盐，乃国家命脉。
此事关乎国计民生，远比一个绸缎庄要重大和复杂千百倍。
“盐务积弊己久，牵一发而动全身。”
赵明薇语气平静，却带着试探，“依你之见，此局何解？”
新的、更大的考验，来了。
沈知意知道，这才是真正踏入权力核心的敲门砖。
她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那份关系着帝国根基的文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