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烛火被夜风搅得摇曳不定，映得两人面色明暗交错。
沈寒衣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刮，发出铮然锐响，与她的声音一般冷冽：“大人既疑我，何必虚与委蛇？”
谢云澜凝视着她被月光镀得清寒的侧脸，忽然将柳叶镖收回袖中：“不是怀疑，是请教。”
他倾身向前，压低声音，“今早遇刺的漕运使，是太子门人。
刺客所用箭矢，经查验，来自范阳军械库。”
“范阳”二字如惊雷炸响。
沈寒衣心头剧震，袖中手指猛然收紧。
暗月竟己与边将勾结？
那烛龙册牵扯的，恐怕不止朝堂党争……她想起萧夜离去时那句“大礼”，莫非指的就是这个？
见她神色微动，谢云澜继续道：“忘机姑娘那日琴音中的金戈之声，谢某记忆犹新。
姑娘若非局中人，又怎会奏得出这等……山河将倾之音？”
他在试探她！
沈寒衣倏然起身，广袖带翻了酒杯，清酒在石桌上蜿蜒如血：“大人找错人了。”
“是吗？”
谢云澜不疾不徐地取出半枚鎏金铜符，“今早那名助阵的黑衣人遗落此物——乐坊杂役的腰牌。
要查清谁今早告假，不难。”
夜风穿过亭廊，吹得她脊背生寒。
原来他早己看穿她的伪装！
这枚腰牌是她今早为掩人耳目特意佩戴的，竟在搏斗中遗落。
正当此时，岸上忽然传来苏婉清柔婉的呼唤：“云澜哥哥！”
但见一盏琉璃灯渐近，苏婉清披着莲青斗篷踏月而来，目光扫过沈寒衣时微微一顿，笑意温婉：“这位是？”
“乐坊琴师忘机。”
谢云澜神色如常地介绍，“苏姑娘怎么来了？”
“听闻官船出事，担心你。”
她将食盒放在石桌上，取出一盅温热的汤羹，状似无意道，“方才在岸上瞧见个戴斗笠的男人，往乐坊后院去了，形迹可疑得很。
侍卫去追，竟没追上。”
沈寒衣瞳孔骤缩——是萧夜！
他竟敢白日现身！
谢云澜显然也想到这点，忽然扣住沈寒衣手腕：“忘机姑娘，谢某尚有乐理请教，劳烦移步书房。”
他指尖温热的力量透过衣袖传来，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寒衣想要挣脱，却被他牢牢握住，那力道恰到好处地制住了她的命门。
---书房内，沉香袅袅。
门合拢的瞬间，沈寒衣猛地抽回手，腕上己现红痕：“大人究竟意欲何为？”
“合作。”
谢云澜展开漕运图，指尖点住黑市所在的城西码头，“三日后子时，鬼拍门拍卖烛龙册。
我要你助我拿到它。”
她呼吸一滞：“我凭什么……就凭暗月要杀你灭口，而我是唯一能给你生路的人。”
他忽然逼近，龙涎香的气息笼罩下来，“或者，你更愿意我现在就唤人进来，查验你袖中的柳叶镖是否与刺客所用一致？”
窗外忽起惊雷，夏雨倾盆而至。
雨幕猛烈冲刷着窗棂，也冲刷着沈寒衣最后的退路。
她想起萧夜留下的那句话——“杀之，或身份暴露”。
如今谢云澜将选择摆在她面前：是与他合作，还是此刻就拼个鱼死网破？
良久，她抬起眼帘，眸中冰层碎裂，露出其下深藏的决绝：“烛龙册记载了暗月与范阳往来的账目。
拍卖是假，诱你入局是真。”
谢云澜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沉的探究：“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沈寒衣走到窗边，望着被暴雨蹂躏的荷塘，轻声道：“因为暗月要的从来不止你的命，而是借你的死，挑起太子与边将的彻底对立。”
她回头看他，雨水映在她眼中如碎星闪烁，“这个答案，大人可还满意？”
雨声震耳，却盖不住她话语中的惊心动魄。
谢云澜凝视着这个谜一般的女子，终于缓缓点头：“三日后，你我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