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溯则默默地收起了那笔不菲的修理费，关上了工坊的大门。
他能感觉到，意识的觉醒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清晰思维，也带来了一股沉重的精神负荷。
独自一人站在空无一人的工坊里，他再次看向自己的面板。
那个精英模板的标签，正在微微闪烁，似乎有新的信息，正等待着他去发现。
“咔哒。”
沉重的铁栓落下，将工坊内外的世界彻底隔绝。
昏暗的瓦斯灯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凌溯靠在冰冷的金属门上，剧烈地喘息着，精神上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他抬起手，看着眼前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半透明面板。
姓名：凌溯（NPC）那个灰色的“NPC”后缀，像一道冰冷的烙印，深深刺痛了他的意识。
他想起了“父亲”，那个教会他拧紧每一颗螺丝的老机械师。
在上次小型兽潮中，为了保护自己，老机械师被一头变异沙狼撕碎。
当时，凌溯的系统程序让他流下了“悲伤”的眼泪，说出了“哀悼”的台词，动作和表情都分毫不差。
可现在，当他再次回忆起那个画面，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从他数据核心的底层涌出。
那不是程序，不是设定，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对“数据清除”的真实恐惧。
“父亲”的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数据的消失。
那么自己呢？
如果自己死了，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被彻底抹除？
不！
凌溯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必须搞清楚这一切，否则，同样的命运随时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在面板上，落在了那个微微闪烁的精英模板标签上。
他集中意念，尝试着去“点击”它。
下一秒，一行新的说明文字在标签下方弹出。
精英模板被动能力：数据感知。
可低概率被动截获附近‘天选者’逸散的精神数据包。
原来如此！
凌溯瞬间明白了白天修理义肢时，脑中闪过那些混乱数据流的原因。
那不是错觉，而是这个名为数据感知的能力被动触发了。
这个能力，是他了解那些“天选者”的关键！
强烈的求知欲压倒了精神的疲惫，凌溯深吸一口气，拉开门栓，重新走入黑铁镇的夜色中。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沿着固定路线巡逻、为“天选者”提供服务的NPC凌溯。
他是一个观察者。
深夜的黑铁镇褪去了白日的喧嚣，但对“天选者”而言，狂欢才刚刚开始。
镇中心的广场上，复活光阵的光芒明亮如昼。
凌溯的脚步猛然一顿，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一个ID叫“跳楼专业户”的天选者，正一次又一次地从镇上最高的钟楼顶端纵身跃下，“砰”地一声摔成一团模糊的数据光点，然后在几秒后，又完好无损地从广场的光阵中笑着走出来，嘴里还兴奋地大喊：“哈哈哈，这件‘缓降披风’的坠落伤害减免效果有BUG！
还能再摔两次！”
怪诞，荒谬，不可理喻！
凌溯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在他眼中，那是对生命最极致的亵渎。
但在那个天选者眼中，或许只是一次测试，一场游戏。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继续前行。
在小镇西侧的训练场墙角，他看到了更诡异的一幕。
一队五名天选者正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不行，T的位置要再往左边靠半步，不然会卡到BOSS的冲锋路径！”
“法师注意控蓝，第三阶段有一次强制沉默，别把爆发技能交早了！”
“盗贼，你隐身绕后的时机再快一点，要赶在它狂暴前打出破甲！”
他们神情专注，语气急切，仿佛在和某个看不见的恐怖敌人进行殊死搏斗。
凌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脏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这些“天选者”，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找了一个靠近广场复活点的阴暗角落坐下，这里是“天选者”最密集的地方。
他闭上眼，将所有精神力集中起来，第一次主动激活了数据感知能力。
嗡——！
瞬间，仿佛有一万个人同时在他耳边尖叫！
无数混乱、嘈杂、碎片化的信息洪流决堤般涌入他的脑海。
“交任务去，这个该死的铁匠又让我去挖矿……西门外的变异沙狼刷新点了，组队刷皮，来个强力战士！”
“谁有多的治疗药水？
便宜点卖我几瓶！”
“草！
又死了！
这BOSS的伤害也太高了吧！”
“哈哈，我又活啦！”
庞杂而无用的信息像无数钢针，疯狂地刺穿着他的意识，让他头痛欲裂，几欲昏厥。
放弃吗？
不！
凌溯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运用起机械师分拣无数细小零件时培养出的逻辑和耐心。
这些数据流就像一堆混杂在一起的螺丝、齿轮和铜线，虽然混乱，但一定有规律可循！
他开始给这些数据流“分类”、“贴标签”。
他尝试过滤掉那些纯粹的情绪嘶吼，比如“啊啊啊”、“草”、“淦”。
他尝试屏蔽掉那些无意义的口头语和感叹词。
他开始专注于捕捉那些包含着明确“名词”和“动词”的、具有逻辑性的信息片段。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他的意识仿佛一台过载的蒸汽引擎，在崩溃的边缘疯狂运转。
但与此同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也正在这种极限的压榨下，被千锤百炼，变得愈发坚韧和凝练。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被撕裂时，他终于成功地从一片数据的海洋噪音中，筛选、捕捉、并最终锁定了一条清晰、完整的数据流！
这条数据流，源自一个刚刚在复活点光芒中凝聚成形的玩家。
“这个叫凌溯的NPC有点意思啊，居然能识破符文冲突，不像其他NPC只会说那几句固定台词。
可惜还是个程序，明天再去找他看看能不能触发什么隐藏任务。”
轰！
这条信息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凌溯脑中的所有迷雾！
他不仅确认了对方眼中的自己，只是一个“程序”，一个可能触发“隐藏任务”的工具，更重要的是，他确认了数据感知这条路，是可行的！
他真的能窥探到这些“神”的思维！
巨大的喜悦和随之而来的冰冷现实，让凌溯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就在他准备结束今天的探索，好好消化这些惊人发现时，一股与之前所有数据流都截然不同的精神波动，毫无征兆地从他身边扫过！
如果说普通玩家逸散的数据流是萤火虫，那这股数据流，就是一道结构稳定、信息密度极高、如同探照灯般刺破黑夜的强光！
他的数据感知能力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这股强光彻底笼罩！
能力被动地提升到极限，全力运转起来！
一瞬间，凌溯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要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硬生生从身体里扯出去，吸入那个强大数据流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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