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这突如其来的豪情宣言,如同炸雷般在金銮殿外的广场上回荡。
还没走远的几个官员猛地顿住脚步,惊骇地回头望着他俩。
李丞相吓得魂飞魄散,老脸瞬间毫无血色,一把捂住慕容云的嘴,动作快得几乎闪了腰。
“哎哟我的殿下!
祖宗啊!
您小声点!”
李丞相的声音都哆嗦起来,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浸湿了朝服的领子。
他左右张望,确认那些惊呆的官员依然识趣地快步离开,才惊魂未定地松开手,压低嗓子,几乎带着哭腔,“殿下!
这等大事,岂能如此……如此昭告天下?
隔墙有耳啊!
万一传到陛下耳朵里,你我都是要掉脑袋的!”
慕容云被他捂得差点背过气去,好不容易喘匀,不满地瞪了李丞相一眼:“怕什么?
我当了皇帝,第一个就……嗯,就赏你吃不完的栗子酥!”
他拍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豪气模样。
李丞相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当场厥过去。
他强压下要发怒的冲动,努力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殿下深谋远虑,是老臣失态了。
只是此事需从长计议,周密部署。
今日人多眼杂,不宜多谈。
三日后,老臣在府中设宴,届时再与殿下共谋大计,您看如何?”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活祖宗送走,免得再语出惊人。
“设宴?
有好吃的?”
慕容云眼睛又亮了。
“有!
有!
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李丞相忙不迭地保证。
“那行!
一言为定!”
慕容云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李丞相的肩膀,力气之大让李丞相又晃了晃。
然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自顾自的走出宫,琢磨着去哪家酒楼尝尝新菜式,留下李丞相在原地扶着老腰,擦着冷汗,只觉得这谋朝篡位的大业还没开始,自己的半条命就要搭进去了。
三天后,齐王府的书房。
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更像是茶馆。
墙上挂着蛐蛐笼子,案头堆着话本和没吃完的点心匣子,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副弹弓。
慕容云盘腿坐在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面前摊开一张硕大的宣纸。
他咬着笔杆,眉头紧锁,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旁边侍立的小太监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扰了殿下思考国家大事。
李丞相和王侍郎则如坐针毡地坐在下首的硬木椅子上。
他们口干舌燥地讲了半个时辰,从联络军中旧部讲到掌控京城戍卫,试图将这位脑子里只有点心的王爷引上“正途”。
然而慕容云的反应让他们绝望。
“联络将军?
太麻烦!
还要陪他们喝酒,耽误我吃点心!”
慕容云不耐烦地摆摆手。
“掌控戍卫?
那些兵士凶巴巴的,惹不起!”
“收买官员?
得花银子吧?
我的银子要留着买栗子酥和请花魁娘子听曲儿的!”
李丞相和王侍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王侍郎试探着问:“那殿下,您觉得当务之急,第一步该做什么?”
慕容云猛地起身,仿佛醍醐灌顶,兴奋地抓起毛笔:“第一步?
当然是这个!”
他低下头,在宣纸最上端,用尽全身力气,歪歪扭扭地写下三个大字:“栗子酥!”
李丞相眼前一黑。
王侍郎张着嘴,下巴差点掉下来。
“你们看啊”慕容云兴致勃勃,展示他的宏图大业部署,“首先,把御膳房做栗子酥最好的张师傅弄到我们这边来!
这是核心!
没有张师傅,就算当上皇帝,吃不到最地道的栗子酥,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一脸“你们懂不懂”的表情看着两位大臣。
李丞相捂着胸口,艰难地吸了口气:“殿……殿下,这张师傅是御膳房的人,首接弄出来,恐惊动陛下笨!”
慕容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谁说首接弄出来了?
我们要智取!
比如……”他眼珠转了转,努力回忆着话本里的桥段,“比如绑架他家人!
逼他就范!”
李丞相和王侍郎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殿下!
使不得啊!
绑架朝廷御厨家属可是重罪啊”王侍郎舌头都打结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倒是出个主意啊!”
慕容云不高兴了,把笔一丢,“我不管!
张师傅必须是我们的人!
还有,御膳房的栗子库存,必须优先供应我们!
以后当了皇帝,全天下的栗子都得是我的!”
他越说越兴奋,开始在“栗子酥”下面画分支线:“第二步,就是钱!
搞大事要花钱!
我的俸禄和食邑的租子,得想法子快点收上来,不能等年底了。
嗯……可以提前收!
就说王府要修葺!
对,就这么办!
王侍郎,这事交给你了!”
他指着王侍郎。
王侍郎脸色发苦:“殿下,提前收租,恐引民怨……怕什么?
等我当了皇帝,免他们三年赋税!”
慕容云大手一挥,仿佛坐上龙椅之上,“第三步,情报!
要知道皇兄每天吃什么点心,还有心情如何。
心情好的时候,我要东西容易些。
这个李相,你在宫里有人,交给你了!”
李丞相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
这位主公的大业部署,核心是栗子酥,重点是敛财买点心,关键情报是皇帝的点心菜单,这哪是谋朝篡位,分明是跟御膳房和点心铺子杠上了!
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殿下,这些固然重要。
但最关键的,是要掌握兵权!
没有兵,一切都是空谈啊!”
“兵权?”
慕容云挠挠头,一脸茫然,“兵权在谁手里?”
“陛下亲信的禁军统领,还有几位手握重兵的将军手里。”
李丞相连忙道。
“哦,那简单!”
慕容云嘴角一撇,“把他们请来吃饭不就行了?
就用张师傅做的栗子酥!
再配上好酒!
把他们灌醉,让他们签个什么效忠书!
话本里都这么演的!
李相,你负责写效忠书!”
李丞相和王侍郎彻底石化。
看着慕容云在“栗子酥”下面又拉出一条线,郑重地写上“请客吃饭,灌醉将军,签效忠书”,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不,是首接掉进了万丈深渊。
同一时间,养心殿内,檀香袅袅。
慕容锦正批阅奏折,朱笔落下,沉稳有力。
御前侍卫统领蒙毅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单膝跪地,低声将齐王府书房里发生的一切,一字不漏地禀报。
当听到“栗子酥”、“绑架张师傅家人”、“提前收租修王府”、“打探陛下点心菜单”、“请客灌醉将军签效忠书”时,慕容锦执笔的手顿住了。
沉默了片刻,指尖在紫檀木的桌案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
“知道了。
下去吧。”
蒙毅应声退下。
殿内只剩下慕容锦一人。
他放下朱笔,身体微微后靠,目光投向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玉兰。
良久,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在他紧抿的唇角边略过,随即又隐没在惯常的冷峻之下。
他重新拿起朱笔,目光落回奏折上,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则无关紧要的市井笑谈。
只是,那落笔的速度,似乎比方才轻快了一点。
齐王府的书房里,战略会议还在继续。
慕容云把他的谋反大计画成了一幅攀枝错节的树状图,核心的“栗子酥”主干上,衍生出“绑架张师傅(未遂)”、“提前收租”、“打探点心菜单”、“请客灌醉将军”等若干分支,每个分支下面还有更细的条目,比如“打听张师傅家住址”、“研究新口味栗子酥配方”、“物色京城最好的酒楼”等等。
宣纸被涂得满满当当,一派“欣欣向荣”。
李丞相和王侍郎己放弃了引导,面如死灰地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的横梁。
“好了!
大计己成!”
慕容云满意地放下笔,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成就感爆棚,“李相,王侍郎,你们就按这个去办!
第一步,先把张师傅给我弄过来!
这事最要紧!”
他指着“绑架张师傅(未遂)”那个分支,用力点了点。
李丞相和王侍郎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点了点头。
“对了,”慕容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光有张师傅还不够!
听说江南苏记的桂花栗子糕也是一绝!
皇兄上次南巡带回来过,可惜我就分到一小块!
等我当了皇帝,一定要把苏记的师傅也弄进京!
这事也记上!”
他抓起笔,又在“栗子酥”主干旁边,歪歪扭扭地加上了“桂花栗子糕”和“苏记师傅”。
李丞相眼前金星乱冒。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小太监的通禀:“殿下,宫里来人了,陛下召您即刻入宫。”
“皇兄找我?”
慕容云一愣,随即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桌上那张墨迹未干的“谋反计划图”,手忙脚乱地把它卷起来藏好,“快!
快收起来!”
李丞相和王侍郎也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跑过去帮忙,三人手忙脚乱地把那张荒唐的宣纸胡乱卷成一团,塞进了书架最底层一堆话本里。
慕容云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眼神飘忽不定,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他挺了挺胸,对小太监说:“带路!”
马车驶向皇宫。
慕容云坐在车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皇兄突然召见,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该不会是为了栗子酥的事吧?
还是为了我昨天不小心打碎了他书房那个前朝花瓶?
他越想越没底,只觉得点心匣子里的栗子酥都不香了。
养心殿内,慕容锦端坐御案,手里拿着一份奏折,神情专注。
“臣弟参见皇兄!”
慕容云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比平时老实了不少。
慕容锦放下奏折,抬眼看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在他嘴角的碎屑上扫过,才淡淡道:“平身。
赐座。”
“谢皇兄。”
慕容云小心翼翼地在下首的绣墩上坐了半个***,腰背挺得笔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很乖”的模样。
慕容锦没有立刻说话,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浮沫。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无形的压力让慕容云感觉***下的绣墩像是长了刺。
就在慕容云快要坐不住的时候,慕容锦终于开口了,语气平淡:“云儿,朕听闻,你最近对御膳房的点心颇有想法?”
慕容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完了!
果然是为了栗子酥!
皇兄知道了!
他肯定是知道我想挖张师傅了!
他脑子飞速运转,想着怎么狡辩,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尤其是栗子酥?”
慕容锦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落在慕容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