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当慕容云第十三次将栗子酥碎渣掉落在龙案时,他那位刚登基的皇兄慕容锦终于放下朱笔。
御书房里静得吓人,侍立在旁的赵公公把头埋得更低,只敢用眼角余光去瞟那些散落的残渣,都摊在地方官员提报南方水患赈灾的紧急奏折上。
“云儿”慕容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紫檀木书案,“朕这龙案,快赶上御膳房的桌台了。”
慕容云努力把最后一点酥皮塞进嘴里,闻言动作一顿,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偷食被逮住的松鼠。
他费力往肚里一咽,嘿嘿一笑,脸上无半点心虚,反而带着点意犹未尽的满足。
“皇兄,御膳房新来的点心师傅手艺着实了得!
这栗子酥,酥得掉渣,香得勾魂,比上次那个强多了!
您尝尝?”
他边说边伸出沾满油光的手,想往旁边盛放栗子酥的匣子里再摸一块。
慕容锦眼疾手快,“啪”的一声轻响合上盖子,正好压住慕容云蠢蠢欲动的手指上,慕容云“嗷”地一声,赶紧缩回手去,委屈巴巴的对着指尖吹气。
“吃,吃,吃。”
慕容锦看着他这副模样,眉头微微蹙起,语气中却透着无奈和宠溺的纵容,“除了吃点心,喝花酒,斗蛐蛐,你脑子里还能装点别的嘛?”
他拿起一本盛满栗子酥碎屑的奏折,随手递给旁边噤若寒蝉的赵公公,“让李相他们重新拟一份。
就说”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慕容云那张写满“点心真好吃”的脸,无力的摇了摇头,“就说被茶水打湿了。”
“是,陛下。”
赵公公如蒙大赦,赶紧双手接过那本“受灾”的奏折,躬身退了出去,动作轻得像一阵风。
“皇兄最好!”
慕容云立马眉开眼笑,仿佛刚才被夹到手指的不是他,“我就知道皇兄最疼我!
不像那些老学究,整天板着脸,这也不许那也不让,连多吃块点心都要唠叨半天,烦都烦死了。”
他蹭到慕容锦身边,扯着兄长的龙袍袖子晃着,那象征无上权力的明黄色布料被他油乎乎的手指沾上了几点印记。
慕容锦看着那毫无心机的笑脸,眼底深处那点冷冽也悄然化开。
登基月余,朝堂上下被他用雷霆手段彻底肃清,昔日争储的兄弟早己化为尘土,唯有眼前这位从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胞弟九皇子,依旧活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这份纯粹,在这深宫之中是比龙椅更让他觉得珍贵宝贵。
“行了,少拍马屁。”
慕容锦冷冷抽回袖子,抬手用指腹轻轻抹掉慕容云嘴角残留的一点酥屑,“明日朝上,有旨意给你。”
慕容云眼睛一亮:“皇兄是要将新的点心师傅赐给我嘛?”
慕容锦:“……”翌日,金銮殿上,气氛庄重肃穆。
慕容锦端坐龙椅,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他锐利的眼神。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屏息凝神。
唯有站在最前面亲王列队的慕容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努力站首,学着旁边几位老王爷的样子板着脸,但眼神却忍不住往殿门口飘,似乎在琢磨等下散朝去哪里打牙祭。
“宣旨。”
慕容锦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处角落。
司礼太监立刻展开绢帛,尖细的嗓音带着穿透力:“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九皇子慕容云,性行淑均,天资聪颖,深得朕心。
特册封为齐王,赐亲王双俸,享食邑万户,钦此!”
旨意念完,大殿内一片寂静。
百官们心思各异,目光齐刷刷投向那个“性行淑均,天资聪颖”的九皇子。
聪颖?
淑均?
这位殿下昨日好像还在御花园里为了追一只蛐蛐,差点一头栽进锦鲤池吧?
双俸?
万户食邑?
陛下可不是一般的偏爱啊!
慕容云自己也懵了。
齐王?
听起来好像比皇子厉害点?
他眨巴着眼睛,下意识地看向龙椅上的兄长。
慕容锦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不留痕迹地点了点头。
“臣弟谢主隆恩!”
慕容云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出列,学着印象中大臣们谢恩的样子,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带倒旁边的礼器架钟。
“齐王殿下请起。”
慕容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宠溺。
散朝后,官员们三三两两往外走,议论声低低响起。
慕容云还沉浸在“齐王”这个头衔带来的新鲜感里,正琢磨着这下能不能让御膳房多给他开几次小灶,只见一个身影便悄无声息地凑近了他。
“恭喜齐王殿下!
贺喜齐王殿下!”
来人正是当朝丞相李崇,一张保养过度的脸上堆满了真诚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处。
慕容云认得他,是常和那些板着脸的老头一起劝谏皇兄,也顺带劝诫自己少吃点心的人之一。
他不太热络地点点头:“哦,李相啊。”
李崇仿佛没察觉到他的冷淡,亦步亦趋地跟着,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如今贵为亲王,身份尊贵无比,是为陛下最亲近之人,真乃我大乾之福啊!”
他顿了顿,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只是,殿下难道就甘心只做个富贵闲王?”
“富贵闲王?”
慕容云挠了挠头,觉得这词儿听着还挺顺耳,“有吃有喝,不用干活,挺好的啊。”
他想起皇兄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觉得当皇帝简首是天底下最苦的差事。
“殿下此言差矣!”
李相痛心疾首,脸上满是“为你好”的诚挚,“您想想,陛下日理万机,何等辛劳?
殿下身为陛下最信任的兄弟,难道不该为陛下分忧?
况且”他凑得更近,神秘兮兮地说,“殿下可知,若是您能更进一步,那才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更进一步?”
慕容云更糊涂了,“我现在是亲王了,还能怎么进?”
李丞相眼中精光一闪,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殿下,当然是那个位置啊!”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金銮殿上那空悬的龙椅。
“啊?”
慕容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金光闪闪的龙椅看起来硬邦邦的,远不如他寝殿里铺着软垫的躺椅舒服。
他一脸茫然:“坐那儿?
有什么好?”
“好处可太多了!”
李丞相循循善诱,抛出最具诱惑力的证据,“殿下想想,您最爱吃的栗子酥,只有御膳房那几个手艺最好的师傅才能做,是不是只有陛下才能随时传召?
您若是登基大宝,全天下的名厨不就都归您调遣,想吃什么点心没有?
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御膳房十二个时辰都得给您候着!
还有那京城最好的凤天楼,您是不是每次出宫都得偷偷摸摸,还得赶在宫门关闭前回来?
您若做了皇帝,天下都是您的,想去哪儿喝就去哪儿喝,想喝多久就喝多久,谁敢管您?
更不用每日被那些繁文缛节束缚,想睡到几时就睡到几时,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岂不快哉?”
“真的?!”
慕容云的眼睛“唰”地亮了。
全天下的点心!
无***的花酒!
没人管!
不用早起上朝!
这……这简首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比他现在的“富贵闲王”确实强了百倍不止!
所谓的权力和责任,在他脑子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只被那充满栗子酥和花酒香气的诱惑彻底淹没了。
他激动地一把抓住李丞相的胳膊:“李相!
你说的是真的?
当了皇帝就能天天吃栗子酥,随便喝花酒,不用干活?”
李丞相被他弄得头晕眼花,脸上却笑开了花:“千真万确!
殿下,此乃天赐良机啊!
只需您点头,老臣等愿效犬马之劳,助殿下成就大业!”
慕容云松开手,兴奋得在原地手舞足蹈。
他用力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得让还没走远的几个官员都侧目看来:“好!
就这么定了!
我要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