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了。
那道光，如同一个固执的哨兵，始终屹立在L巢的方向，从未动摇。
它几乎成了后巷背景的一部分，人们从最初的惊疑不定，到渐渐习惯它的存在，甚至有些人开始对着它祈祷，仿佛那是某种神迹。
华哲和他的徒弟云浮刚从一栋废弃的工业楼里走出来。
他们的任务不太光彩——替一个信贷机构“回收”一名未能按时偿还义体贷款的五阶收尾人的植入体。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和一丝铁锈味。
云浮，一个瘦削、脸上还带着少年稚气的年轻人，正默默擦拭着工具袋上溅到的污渍。
“师傅，这笔分红……应该够我撑过这个月了。”
云浮低声说，语气里没有完成任务后的轻松，只有疲惫。
华哲正要开口，变故骤生。
没有预兆，没有闪烁，L巢方向那持续亮了三天三夜的光柱，突然熄灭了。
不是逐渐暗淡，而是像一根被无形手指掐灭的蜡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被光柱微微照亮的黄昏天空，仿佛一下子塌陷了一块，被更深沉的暮色吞噬。
周围街道上，零星的行人也停下了脚步，茫然地望向L巢的方向。
一种绝对的、死寂般的黑暗笼罩了那片区域，比从未有过光时更令人心悸。
华哲心里的那点不安迅速膨胀。
他回想起这三天往返事务所的见闻：巢与巷之间原本密集巡逻的R公司集团军，数量明显减少了；那些散发着危险能量波动的等离子墙，光泽似乎也黯淡了些。
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不祥的结论。
“走，先回事务所。”
事务所里的气氛异常凝重。
平日里散漫的收尾人们几乎都到齐了，所长——一个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中年男人，罕见地站在前台前，面色严肃。
“人都到齐了？
长话短说。”
所长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根据刚确认的情报，L公司，己经陨落了。”
尽管有所预感，人群中还是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公司陨落，在都市意味着天翻地覆。
“L巢现在情况未知，但可以预见，失去公司庇护的整个L区，包括我们所在的12号巷，很快就会变成一片无法无天的地狱。”
所长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掠夺、屠杀、帮派战争……你们都知道那是什么光景。
事务所无力维持，即刻起解散。”
他挥了挥手，后勤人员抬出几个箱子。
“这是提前结算的所有工资和储备金，按等级和贡献分。
拿了钱，各自逃命吧，去11号巷，去10号巷，越远越好，祝你们好运。”
没有欢呼，没有争抢，只有一片死寂和迅速的行动。
每个人都明白，这是在抢时间。
华哲领到了厚厚一沓“眼”，迅速塞进贴身口袋。
他冲出事务所大门，果然看到云浮正焦急地等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自己那份微薄的分红，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惶恐。
华哲心里明白，这孩子今天又得跟着自己了——他那点收入，根本付不起飞涨的房租，更别提购买逃往其他相对安全巷区的“通行费”了。
“跟我来。”
华哲没有多说什么。
街道上的混乱初现端倪。
大大小小的商店纷纷拉下了卷帘门，平时在街上耀武扬威收取保护费的帮派成员也消失无踪，仿佛被无形的恐惧吞噬。
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着整个后巷。
越是靠近他们居住的居民区，华哲心中的不祥预感就越发强烈。
太安静了。
“启动光学迷彩。”
华哲低声道，同时激活了自己大衣内侧的装置。
云浮也连忙照做，他的是一个更小、更旧的型号，光芒微微闪烁才稳定下来。
他们的身形刚刚融入环境，拐角处就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一队人马出现了。
他们穿着统一的、带有华丽绶章和金色镶边的深色制服，手持制式步枪，行动间带着军队特有的纪律性。
这是“拇指”——五大帮派之一，以其严苛的律法和强大的武装力量闻名。
此刻出现在这里，目的不言而喻。
为首的指挥官，气质凌厉，眼神如鹰隼，至少拥有一阶收尾人的实力。
他冷漠地扫视着死寂的街道，轻轻一挥手。
“清理这片区域，所有有价值的‘资源’，无论是人还是物，全部带走。”
士兵们立刻散开，开始粗暴地挨家挨户破门。
反抗的居民还没来得及发出多少声响，就被精准的刺刀刺穿。
其他人，无论老幼，都被粗暴地拖拽出来，集中到一起，哭声和哀求声瞬间打破了之前的死寂。
华哲对云浮使了个眼色，示意慢慢后退。
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然而，就在他们小心翼翼移动时，云浮腰间那个老旧的光学迷彩装置突然发出一阵不稳定的波动，光芒急促闪烁了几下，虽然很快恢复，但那一瞬间的异常己经足够引起敏锐者的注意。
拇指指挥官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了过来，精确地锁定在他们模糊的轮廓上。
“那里！”
没有警告，没有问话，回应他们暴露的，是一片密集的弹雨！
噗噗噗——华哲猛地将云浮拽到一截残破的水泥墙后，子弹打在墙上和地面上，溅起无数碎屑。
他感到背后传来几下沉重的撞击，工坊特制的大衣勉强吸收了子弹的大部分动能，但依旧震得他气血翻涌。
旁边的云浮却发出一声痛哼。
一颗子弹不幸击中了他的大腿，鲜血瞬间涌出，更糟糕的是，他的光学迷彩装置在冲击下彻底熄灭了。
“师傅……你快走！”
云浮脸色惨白，试图推开华哲。
华哲看了一眼徒弟的伤势，又瞥了一眼正在稳步逼近、训练有素的拇指士兵。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解下自己的光学迷彩装置，不由分说地塞进云浮怀里，同时将刚才分到的一小叠“眼”也塞了过去。
“启动它，往K公司11号巷的方向跑，别回头！
找个地方，躲起来！”
华哲低吼道，语气不容置疑。
“师傅！”
“快走！”
华哲猛地推了他一把，同时自己从墙后闪身而出，短剑己然出鞘，吸引对方的火力。
云浮咬着牙，启动了华哲那个更稳定的光学迷彩装置，身影逐渐模糊，拖着伤腿，艰难地向后方巷口挪去。
拇指指挥官抬手制止了士兵们的射击，他有些意外地看着独自一人持剑而立的华哲。
一个普通的西阶收尾人，居然会为了同伴主动断后？
这在弱肉强食、利益至上的都市里，可是相当罕见的“愚蠢”行为。
“投降吧，为你展现的罕见‘品质’，我可以给你一个为拇指效力的机会。”
指挥官的声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好奇。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华哲动了。
他不是冲锋，而是猛地向侧面一栋半塌的楼房废墟冲去。
他根本没想过投降，所有的停顿都只是为了给云浮争取更多的逃跑时间。
指挥官愣了一瞬，随即脸上涌起被戏弄的怒意。
一个西阶收尾人，竟然敢在他面前耍这种花招？
“追！”
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侮辱，亲自带着几名精锐成员，如猎豹般追了上去“我要活的！
让他知道挑衅‘拇指’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