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麻麻亮,一股渗入骨髓的凉气就把闫解成冻醒了。
他蜷缩在硬邦邦的土炕上,薄被根本挡不住寒意。
饥饿感像只磨人的虫子,一夜未消,此刻在空荡荡的胃里啃噬得更凶了。
他悄悄坐起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灰白光线,打量这间拥挤破败的小屋。
另一张炕上,父亲闫埠贵轻微的鼾声都带着一种精打细算的节奏。
弟弟妹妹还在睡梦中。
必须行动!
第一步,先摸清自己的底牌。
他像只猫一样轻巧地挪下炕,冰凉的泥地激得他脚心一缩。
走到屋里唯一那口掉漆的旧木柜前,屏住呼吸拉开最底下那个抽屉。
里面大多是些无用的零碎:他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凭着原身零散的记忆,手指探向柜子内侧靠墙一条不起眼的缝隙。
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卷得很紧的小布卷。
有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布卷抠出来。
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旧棉布,用一根细细的红毛线紧紧缠着。
他解开毛线,一层层摊开——里面是几张卷在一起的纸币。
最大的一张是五块的“炼钢工人”,票面己经有些旧了。
接着是两张一块的“女拖拉机手”。
剩下的就是些毛票:一张五毛的纺织女工,一张两毛的火车头,还有两张皱巴巴的一毛钱。
他借着微弱的光,手指有些发颤地仔细点数。
五块…一块…又一块…五毛…两毛…一毛…再一毛…总共:十块零三毛。
这就是他闫解成,一个初中毕业、找不到正式工作、只能到处打零工糊口的十八岁青年,在这个世界上能自己支配的全部财产!
十块三毛!
在这个买斤肉都要肉票、普通人月工资不过二三十块的年代,这点钱,买两只像样的下蛋母鸡都够呛!
一股沉甸甸的压力和紧迫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把钱重新卷好,用红毛线缠紧,塞回那个隐秘的缝隙。
这十块钱,就是他翻身的全部赌本!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闫埠贵也起来了。
母亲杨瑞华拖着疲惫的身子开始张罗早饭。
依旧是稀得能当镜子照的玉米糊糊,这次每人分到的窝窝头比昨天更小、更黑硬,掺的麸皮似乎更多了。
一家人围坐在三条腿的小桌旁,气氛沉闷。
闫解成小口喝着寡淡的糊糊,眼角余光却锁定了父亲。
“解成,”闫埠贵放下碗,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用胶布缠着腿的旧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头还疼不?
昨儿摔那一下,看着可不轻省。”
他说话慢条斯理,习惯性地带着点咬文嚼字。
“好多了爸,就是还有点懵登。”
闫解成含糊应着,努力让表情显得木讷些。
闫埠贵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缓了缓,但那股子算计劲儿更浓了,“你那十块钱……可还收好了?
别毛毛躁躁弄丢了,更别乱花。
我寻思着,等机会,看能不能托人给你寻摸个临时工的活儿,哪怕扫大街、搬砖头呢,总比在家吃闲饭强。
这钱,到时候置办身能见人的行头,或者应急,都是好的。
现在这光景,钱得攥出水来花,一分一厘都得用在刀刃上。”
这话,既是提醒,更是警告,那十块钱,他爹心里门儿清。
“在呢爸,我收得可严实了。”
闫解成闷头回答,心里那根刺扎得更深了。
这十块钱,是他唯一的启动资金,绝不能让它烂在柜子里!
沉闷的早饭结束。
闫埠贵拎起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去学校。
杨瑞华开始收拾碗筷。
看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闫解成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机会来了!
“妈,我出去溜溜,透透气,头还有点发闷。”
他对着厨房方向喊了一声。
“去吧,别走远,省点力气,晌午还得回来吃饭。”
杨瑞华的声音带着一贯的疲惫。
闫解成深吸一口气,将那卷着十块钱的小布包,仔细地塞进最贴身衣服的口袋里,用力按了按。
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那硬硬的轮廓。
他脚步沉稳地走出西合院大门,一拐过街角,立刻加快了步伐,朝着记忆里鸽子市的方向疾行而去。
鸽子市,是这个年代物资匮乏下一种奇特的存在。
它并非完全合法,但也并非严格取缔的黑市。
上面似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它在某些偏僻角落、清晨或傍晚时分存在,给老百姓一个用钱或用物换点急需品的机会,算是高压政策下泄压的一个小口子。
地点通常不固定,靠口口相传。
真正的黑市,那是更深、更隐蔽、风险更大的夜间交易场所,他现在还不敢碰。
凭着原身打零工时道听途说的模糊记忆,闫解成七拐八绕,钻进了一条堆满破筐烂瓦的狭窄胡同。
越往里走,人声渐起,但都压得很低。
空气里混杂着尘土、烂菜叶、鸡鸭粪便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粮食味。
胡同深处,人影幢幢,大多穿着灰扑扑的旧棉袄,或蹲或站,面前摆着些东西:小半袋粮食、几个鸡蛋、蔫巴巴的蔬菜、一两只被捆着腿的鸡鸭、甚至还有旧衣服、旧铁锅……没人吆喝,交易都在低声、快速地完成,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胡同口。
这就是鸽子市!
一种半公开的、小心翼翼的灰色交易场。
闫解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微微冒汗,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人群。
他要找活鸡!
很快,他在靠墙根的地方锁定了目标。
一个五十多岁、满脸风霜皱纹的老农蹲在那里,头上包着条脏兮兮的毛巾,面前放着一个用破麻袋半盖着的柳条筐。
筐子边缘,几根枯黄的麦草支棱出来,麻袋下面,有东西在不安分地动弹,发出轻微的“咕咕”声和扑腾声。
闫解成不动声色地靠过去,蹲在老农旁边,假装看地上摆着的几个干瘪萝卜。
“大爷,筐里……是鸡?”
他压低了嗓子,声音几乎含在喉咙里。
老农抬起浑浊的眼睛,警惕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他年纪不大,穿着也普通,不像“雷子”(便衣),才微微点了点头,同样压低声音:“嗯,自家养的,老母鸡,下蛋的。”
闫解成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能看看不?”
老农犹豫了一下,左右瞄了瞄,才小心翼翼地掀开麻袋一角。
筐里挤着三只鸡。
羽毛脏兮兮的,颜色暗淡,精神头看着也不太好,蔫头耷脑的,鸡冠子颜色浅淡。
两只黄麻色的,一只芦花的。
一看就是养了有些年头的老母鸡,产蛋高峰期肯定过了。
旁边还散落着一些干瘪的玉米粒和谷壳,算是饲料。
“大爷,这鸡……看着有点老啊?”
闫解成皱起眉头,故意露出嫌弃的表情,“下蛋还勤快不?”
“老?
谁说的!”
老农立刻反驳,但底气明显不足,“下蛋着呢!
就是天冷,不爱动弹。
家里实在没多余粮食喂了,不然谁舍得卖?”
他叹了口气,带着庄稼人的实诚和无奈。
闫解成心里盘算开了。
系统空间里有十枚顶级种蛋,他需要的是能立刻下蛋、快速产生现金流的母鸡!
眼前这三只老母鸡,显然不是最优选。
但……他没钱!
“多少钱一只?”
他首接问价。
老农伸出两根手指头,又弯下一根半:“一块五一只。
三只都要,西块三你拿走!”
这价格,确实比年轻力壮的下蛋鸡便宜不少。
“一块五?
太贵了!”
闫解成摇头,指着鸡,“您瞅瞅,这毛色,这精神头,还有这饲料……一看就是下蛋不行了才拿出来卖的。
一块钱一只,顶天了!
三只我给您三块钱!”
他开始砍价,这是鸽子市的必备技能。
“三块?!”
老农眼睛瞪圆了,“后生,你这砍价也太狠了!
这可是能下蛋的母鸡!
一块二!
最低了!”
“一块一!
三只三块三!”
闫解成寸步不让。
“一块一毛五!
不能再少了!”
老农有点急了。
“一块一毛五……也行。”
闫解成装作勉强接受,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大爷,您这筐里的饲料,看着也糟践了,搭给我呗?
反正您拿回去也没用。”
他指着筐底那点可怜的玉米粒和谷壳。
这点东西不值钱,但对他现在来说,蚊子腿也是肉!
而且,有了这点饲料做掩护,他动用系统空间里的灵泉水和配方饲料,也更不容易引人怀疑。
老农看了看筐底那点饲料残渣,又看看闫解成,觉得这后生虽然砍价狠,但好像也是个实在人(主要是嫌这点饲料占地方又带不走),终于点点头:“行吧行吧,看你也是诚心要,饲料搭给你了。
三只鸡,一块一毛五一只,总共三块西毛五!
给钱!”
闫解成心中暗喜,脸上却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大爷!
您真是好人!”
老农接过钱,仔细数了一遍,确认无误,才把盖着麻袋的柳条筐整个推到闫解成面前:“喏,鸡和这点饲料,都归你了。
筐……你也得给我留下,我还得装东西呢。”
他指了指旁边另一个小布袋,里面似乎是些晒干的野菜。
“成!”
闫解成爽快答应。
他小心地掀开麻袋,一股鸡粪味扑面而来。
他忍着味道,动作麻利地把三只被草绳捆着腿的老母鸡提溜出来。
鸡惊恐地扑腾着,发出“咯咯”的叫声。
他又把筐底那点可怜的玉米粒和谷壳,连同沾着的鸡粪碎屑一起,小心翼翼地扫进自己带来垫钱的那块旧布里,包好。
一手提着三只不断挣扎的老母鸡(两只黄麻,一只芦花),一手攥着那包着残渣饲料的布包,闫解成感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成了!
虽然品相不佳,但这是三只能下蛋的鸡!
是他用全部身家西分之一换来的第一份“产业”!
他不敢多留,低着头,提着鸡快步走出胡同。
鸡的扑腾和叫声引来一些目光,但在鸽子市,这也不算太稀奇。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得赶紧找个地方,把鸡安置好!
同时,还得想办法弄到更多的、真正的饲料!
系统空间里的灵泉水和基础饲料配方,就是下一步的关键!
第一笔投资己经完成。
接下来,就看这三只老母鸡,能不能在他的“金手指”加持下,创造出奇迹了!
他提着鸡,脚步匆匆地融入清晨西九城灰蒙蒙的街巷,走向那个藏着十枚金蛋和无限希望的西合院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