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村的清晨总是笼罩着一层薄雾,村口那棵千年老槐树的枝桠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极了老人干枯的手指。
张二蹲在自家门槛上,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出神。
今天是父亲六十大寿,按照村里的规矩,他得准备一盏"借寿灯"。
"二娃子,"隔壁的孙婆婆拄着拐杖走来,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记住要用后山蜂场的蜂蜡,一滴蜡一年寿,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张二敷衍地点头,心里却盘算着前些日子在县城听到的传闻。
据说东海渔村的渔民会在月圆之夜捕捞一种会流泪的鱼,它们的眼泪能提炼成"鲛人油",一滴就能让灯亮上十年。
寿宴前夜,张二悄悄来到县城最阴暗的巷子。
一个戴着斗笠的驼背老人从阴影中现身,干枯的手指递来一个小瓷瓶。
"六滴鲛人油,换你六十年阳寿。
"老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记住,灯亮着的时候,千万别看灯芯..."张二嗤笑着接过瓷瓶,完全没注意到老人斗笠下若隐若现的鳞片反光。
回家的路上,他总觉得有人在身后跟着,回头却只看见月光下自己拉长的影子——那影子似乎比他本人要高大许多。
寿宴当天,张二将掺了鲛人油的红灯笼挂上门楣。
灯笼点燃的瞬间,火苗突然窜起三尺高,发出"噼啪"的爆响。
宾客们纷纷惊叹,却没人注意到火光的颜色透着诡异的青绿色。
"这灯笼..."孙婆婆突然脸色大变,手中的酒杯"啪"地摔碎在地,"二娃子,你用了什么?
"张二心虚地别过脸:"就是普通蜂蜡啊。
"当夜,张二被一阵奇怪的咀嚼声惊醒。
他循声来到堂屋,看见父亲正对着灯笼喃喃自语。
灯笼的火光映在父亲脸上,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年轻。
更可怕的是,父亲嘴角挂着暗红色的液体,地上散落着几根鸡毛。
三个月后,村里开始出现怪事。
先是张老爹的白发全部转黑,接着是他的牙齿——原本松动的老牙纷纷脱落,长出的新牙却尖锐得不像人牙。
村民们都在背后议论,说张老爹看人的眼神,活像屠户盯着待宰的牲畜。
最让张二不安的是那盏灯笼。
无论刮风下雨,它始终亮得刺眼。
有时深夜醒来,他会看见父亲站在灯笼下,用长指甲有节奏地敲击灯笼,而灯笼里的火苗就会随之跳动,像是在回应什么。
一个雷雨夜,张二终于忍不住想摘掉灯笼。
当他爬上梯子时,一道闪电照亮了灯笼内部——那里蜷缩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冲他咧嘴笑着。
"爹借的不是寿,是你的命啊。
"灯笼里的人影发出沙哑的声音,张二惊恐地发现那竟是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影子继续道:"一滴油一年寿,你掺了六滴,就是六十年...可惜啊,这阳寿不是从老天爷那儿借的..."张二想逃,却发现手脚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缠住。
灯笼纸突然裂开,伸出数十条灰白的手臂,每条手臂上都长着一张熟悉的脸——有去年失踪的李货郎,有前年暴毙的王大夫,甚至还有张二记忆里早逝的祖父。
"灯伥!
"孙婆婆的尖叫声从院外传来,"二娃子快跑!
那些都是被灯笼吃掉的人!
"张二挣扎着摔下梯子,灯笼里突然窜出一条碧绿的火蛇。
千钧一发之际,孙婆婆将一罐黑狗血泼了过来。
血液与火焰接触的瞬间,整盏灯笼发出婴儿般的啼哭,纸面上浮现出数十张痛苦扭曲的人脸。
"烧了它!
"孙婆婆扔来火把,"趁子时阴气最重的时候!
"烈焰中,灯笼像活物般疯狂扭动。
张二隐约听见父亲的哭喊从火中传来:"儿啊...救救爹..."但很快,所有声音都被"噼啪"的燃烧声淹没。
天蒙蒙亮时,火堆终于熄灭。
灰烬中,张二发现了六个晶莹的琉璃珠——正是当初那六滴鲛人油的残留。
更可怕的是,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己布满皱纹,乌黑的头发也变得花白。
"这就是代价。
"孙婆婆叹息道,"被借走的阳寿,总要有人来还。
"从此,槐树村多了条新规矩:借寿灯必须用自家蜂蜡,谁若贪心用了邪物,灯里就会多一个哭嚎的影子。
而每逢阴雨夜,村口的老槐树下总会亮起一点微弱的红光,像是有人在黑暗中,悄悄点燃了一盏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