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午后,阳光浓稠得像是融化的金箔,沉沉地压下来,连空气都泛着一股灼人的甜腥气。
婚纱店的冷气开得很足,隔绝了外面马路蒸腾的热浪,但林晚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
指尖却冰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象牙白的缎面婚纱,剪裁极尽简洁,
却完美勾勒出她纤秾合度的身形。抹胸设计,露出线条优美的肩颈和锁骨。后背镂空,
一道优雅的弧线向下延伸,在腰际收拢。裙摆层层叠叠,像初绽的铃兰花瓣,
逶迤在光洁的地板上。“林小姐,您穿这件简直是量身定定做的!
”年轻的店员小雅声音里满是赞叹,小心翼翼地托起那长长的裙摆,
动作轻得像是在捧着一场易碎的梦。她绕到林晚身后,伸手去够后背那条细如银链的拉链。
“嘶……”拉链卡在中间一小段,不上不下,细微的摩擦声在过分安静的试衣间里被放大。
小雅有点急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哎哟,对不起林小姐,可能是里面一根线头卡住了,
您别动,我再试试……”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动作却愈发显得笨拙。林晚没说话,
只是安静地站着,看着镜子里那个被华美衣饰包裹的身影。镜中的女人眉眼清丽,
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唇角甚至带着一丝练习过千百次的、恰到好处的温柔弧度。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跳得有些空,有些乱,像是踩在虚浮的云端,
找不到落点。试衣间的厚重丝绒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顾言走了进来。
他今天只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两颗扣子,袖口挽到手肘,
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
他目光落在林晚身上,镜片后的眼睛里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种沉静的专注。“怎么了?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沉稳。“顾先生,”小雅像看到了救星,连忙解释,
“拉链有点卡住了,我正帮林小姐弄呢。”顾言没再看店员,径直走到林晚身后。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混着淡淡烟草的气息瞬间包围了她,熟悉得刻骨,
也让她脊背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我来。”他说。小雅识趣地退开一步。
试衣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仿佛凝滞了。他的指尖带着薄茧,
不可避免地擦过她后背细腻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那感觉如同电流,
瞬间窜过四肢百骸。林晚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锁住镜中他低垂的眉眼。
他的动作很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耐心地对付着那点小小的阻碍。镜子里,
他神情专注,仿佛在处理一件极其重要的工作。“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
拉链顺从地滑了上去,严丝合缝。那冰凉的金属拉链头最终停在她蝴蝶骨中间的位置,
像一个小小的封印。顾言的手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在她光洁的脊背上停留了半秒,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
快得让林晚怀疑那只是自己的错觉。她甚至捕捉到他镜片后目光的一瞬凝滞,
落在她后背靠近心脏的某处旧痕上?还是仅仅只是光影的错觉?“好了。”他收回手,
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触碰从未发生。他后退一步,双手随意地***西裤口袋,
目光重新落在镜中的整体效果上,像在审视一件精心打磨的艺术品。“很合适。
”他下了结论,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那点因他触碰而燃起的细微火星,
还没来得及燎原,就被他这盆冰水浇得透心凉。林晚心底刚刚泛起的一丝涟漪迅速冻结,
沉入一片冰冷的海。她扯了扯嘴角,想回应一个笑容,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
“嗯。”最终,她也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镜子里,穿着天价婚纱的自己,美得虚幻,
像个被精心装扮的木偶。而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是她追逐了整个青春的光,此刻近在咫尺,
却又像隔着一整个宇宙般遥远。一种深重的疲惫感,混杂着尘埃落定的麻木,
无声地淹没了她。---林晚抱着那个沉甸甸的丝绒盒子,站在老旧小区熟悉的楼道口。
夕阳把剥落的墙皮染成一种温暖的橙红,空气里浮动着饭菜的香气和隐约的电视声。
这里是她和顾言一起长大的地方,每一块砖都浸满了褪色的时光。她深吸一口气,
踏上被磨得光滑的水泥台阶。三楼右手边那扇熟悉的绿色铁门虚掩着,
里面传来王奶奶中气十足的声音:“……老李家的闺女考上研究生啦?哎哟,真出息!
”林晚敲了敲门框:“王奶奶?”“哎呀!晚晚!”门立刻被拉开,
满头银发的王奶奶笑容满面地出现在门口,看到林晚手里的大盒子,眼睛更是笑成了两条缝,
“快进来快进来!我就猜着你今天得过来!”屋子里还是老样子,收拾得干净整洁,
弥漫着一种老人特有的、混合着药油和阳光晒过的被褥的味道。
茶几上已经堆了好几个红彤彤的烫金喜帖。“看看,看看!”王奶奶拉着林晚坐下,
指着那些喜帖,语气里满是感慨,“咱们这栋楼的老邻居们,动作可快着呢!
知道你和小言要办大事,一个个红包都早早塞给我了,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们俩!
”她打开那个丝绒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厚厚一叠红包,每一个都用红纸仔细包好,
上面用毛笔写着名字和祝福。“张爷爷,李阿姨,
刘叔……”林晚一个个念着那些熟悉的名字,指尖拂过那些带着岁月痕迹的红纸。
红包的边角有的已经磨得起了毛边,透出一种朴实的郑重。“老张头还说呢,
”王奶奶拍着林晚的手背,眼角有些湿润,“还记得不?你俩小时候,在楼下那棵大槐树下,
小言那皮猴子,不知从哪个垃圾堆捡了个破易拉罐拉环,学着电视里,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举着那个拉环,小脸憋得通红,嚷嚷着‘晚晚,长大了我娶你!
给你买比这个亮一百倍的戒指!’”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也是个这样燥热的夏天傍晚,
蝉鸣聒噪。八岁的顾言,穿着洗得发白的背心短裤,膝盖上还沾着泥巴,
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被汗水濡湿的、在夕阳下闪着廉价金属光泽的易拉罐拉环。他仰着小脸,
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认真。小小的林晚站在他面前,
穿着碎花小裙子,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傻乎乎地看着他,
只觉得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比吃了最甜的冰棍还要高兴。“晚晚,长大了我娶你!
”“给你买比这个亮一百倍的戒指!”稚嫩的童言,在多年后的此刻被重新提起,
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林晚早已结痂的心房。钝痛蔓延开,带着迟来的酸楚。
她低下头,掩饰着瞬间翻涌的情绪,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丝绒盒子的边缘,触感柔软,
却冰凉。“那会儿才多大点儿啊,”王奶奶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兀自沉浸在回忆里,
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叠起来,“一群小萝卜头在旁边瞎起哄,羞得你俩脸通红,
捂着脸就往楼道里跑!这一转眼,真要嫁了……”老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限唏嘘,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看着你们长大喽。小言这孩子,有出息,
对你也好,奶奶看着你们能成,心里头是真高兴!
”“有出息”……“对你好”……这些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林晚心口一缩。
她想起顾言在试衣间里那沉稳却疏离的“很合适”,
想起他指尖那转瞬即逝、仿佛只是公事公办的触碰。那份“好”,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得见,
摸不着,永远带着精确计算的温度。她用力眨了眨眼,把眼底那股不合时宜的涩意逼回去,
抬起头,脸上重新挂起温顺得体的笑容,
接过王奶奶递来的那个装满了红包和厚重情谊的丝绒盒子。“谢谢王奶奶,也谢谢大家。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稳,“我都记得的。”记得那个易拉罐拉环的承诺,
记得他每一次打架后狼狈却逞强的笑容,记得他背着她走过雨后泥泞的小巷,
记得他深夜翻窗进来给她送退烧药时额头的汗水……记得他出国那几年,隔着时差和屏幕,
字里行间透出的疲惫,以及她不顾一切追过去,笨拙地学着照顾他的每一个日夜。
更记得三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酒吧后巷刺眼的霓虹灯,醉汉手中闪着寒光的水果刀,
还有她想都没想就扑过去的身体……锁骨下那道狰狞的疤,在无数个夜里隐隐作痛,
提醒着她那份近乎本能的、飞蛾扑火般的爱恋。回忆像潮水,甜蜜与痛楚交织,
几乎将她溺毙。她抱紧了怀里的盒子,那些红包硌着她的手臂,沉甸甸的,
是邻居们沉甸甸的祝福,此刻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晚晚?
”王奶奶担忧地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是不是累着了?快坐下喝口水。”“没事,奶奶,
”林晚摇摇头,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更明亮的笑容,“就是……有点紧张。
”她抱着那个装满祝福和过往的盒子,一步步走下陈旧的楼梯。夕阳的余晖穿过楼道的窗户,
在她脚下拖出长长的、孤独的影子。那些温情的回忆碎片,在心底无声地碎裂,
化作细小的冰碴,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明天,就是她二十年来美梦成真的日子。可为什么,
心口那个地方,空洞得只剩下穿堂而过的冷风?---水晶吊灯的光芒如同碎钻倾泻,
将整个宴会厅映照得金碧辉煌,恍若白昼。
空气里浮动着高级香槟的冷冽气泡、铃兰馥郁的甜香以及无数种昂贵香水交织的气息。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低语浅笑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浪。这是林晚和顾言的婚礼现场,
极致的奢华与梦幻,像一幅精心绘制的浮世绘。林晚站在宴会厅侧门通往主舞台的阴影里,
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象牙白缎面婚纱沉甸甸的,勒得她腰肢生疼。
头纱边缘细密的珍珠和碎钻,在她眼前垂下朦胧的光晕。
司仪热情洋溢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来,
带着煽情的尾音:“……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今天最美的新娘——林晚小姐!
”雷鸣般的掌声轰然响起,几乎要掀翻屋顶。追光灯柱“唰”地打在她身上,
瞬间将她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刺目得让她微微眯起了眼。她深吸一口气,
脸上迅速堆砌起无可挑剔的、温婉幸福的笑容,抬步,沿着铺满新鲜花瓣的红毯,
走向那个站在舞台中央、一身笔挺黑色礼服的男人。顾言就站在那里。
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镜片后的眼眸深邃,平静无波,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向她伸出手,姿态优雅,无可挑剔。一步,两步……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林晚的目光掠过台下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他们脸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祝福笑容。
王奶奶坐在主桌旁,正用手帕擦着眼角。真好。一切都按照完美的剧本上演。
她离他越来越近,近得能看清他衬衫领口挺括的线条。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手掌的瞬间,顾言的手却微微向旁边一让,没有握住她的手,
而是以一种极其自然、旁人难以察觉的动作,
飞快地将一个冰冷坚硬的小东西塞进了她微微汗湿的手心。林晚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脸上的笑容有一刹那的凝固。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地低头,摊开掌心。
一支小巧的银色录音笔。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刺得她眼睛生疼。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冰冷的感觉从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她猛地抬头看向顾言。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沉静无波的表情,甚至在她看过来时,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弯了一下,
薄唇轻启,无声地做了个口型。那口型清晰无比:“听听。”听听?听听什么?
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海啸,瞬间将她吞没。她握着那支冰冷得如同毒蛇的录音笔,
指尖用力到发白。追光灯热烘烘地烤着她,周围是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
司仪还在用激昂的语调渲染着爱情的坚贞。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开始旋转、扭曲,光怪陆离。
她像个被推上舞台中央的小丑,穿着华美的戏服,
却不知道自己即将上演的是怎样一出荒诞的悲剧。顾言的手终于伸过来,
稳稳地、绅士地握住了她那只拿着录音笔的手。他的手掌宽大、干燥、温暖,
曾经是她无数次渴望的避风港。此刻,这份包裹却让她感到一种灭顶的窒息和寒意。
他牵着她,面向宾客,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新郎官应有的喜悦笑容。
林晚被动地被他牵引着,脸上那层完美的笑容面具像是用强力胶水粘上去的,僵硬地维持着。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
、祝福的、审视的……她甚至能听到前排几个年轻女孩压低声音的艳羡议论:“新娘好美啊!
顾总看她的眼神,真是宠溺死了!”“听说顾总追了她好多年呢,青梅竹马修成正果,
太浪漫了!”“就是,你看顾总准备的这场婚礼,简直像童话!他对林晚姐真是没话说!
”“深情”……“宠溺”……“没话说”……这些词像淬了毒的针,一下下扎进她的耳朵里。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头猛地涌上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是血的味道。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口腥甜硬生生咽了回去。
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带着绝望的腥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神经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司仪的声音还在继续,
引导着婚礼的流程:“……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托盘送到面前,
上面丝绒垫子上躺着一枚光芒璀璨的三克拉钻戒,切割完美的火彩在灯光下流转,
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顾言拿起戒指,动作轻柔地执起她的左手。
就在冰凉的金属戒圈即将套上她无名指的那一刻,林晚像是被某种本能驱使,
那只握着录音笔的右手,拇指鬼使神差地、用力地按下了侧面的播放键。
“沙……沙沙……”一阵细微的电流杂音率先响起,像毒蛇吐信。紧接着,
一个无比熟悉、刻入骨髓的低沉男声,透过录音笔微小的扬声器,清晰地流淌出来。
那声音带着一种从未在她面前展现过的、近乎虔诚的极致温柔,像情人最缱绻的耳语,
却每一个字都淬着冰锥,狠狠凿进林晚的耳膜、心脏!“……晓星,
我的晓星……今天感觉怎么样?”晓星?苏晓星?!林晚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个尘封在顾言过去、只存在于他偶尔失神提及的名字,那个他初恋女友的名字!
她不是……不是早就……录音还在继续,顾言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饱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晚晚……就是林晚,
她穿上了婚纱。”他顿了一下,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随即又被更深的、近乎病态的温柔覆盖,“她站在镜子前……我看着她。你知道吗,晓星?
”录音笔里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带着无限怜惜的叹息。“她今天的样子……眼睛最像你。
”“尤其是……在灯光下,微微侧着头的时候。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是你醒过来了,
站在我面前,穿着洁白的婚纱……”“沙……沙……”电流声再次响起,像是魔鬼的嘲笑,
淹没了后面的话语。“轰——!”林晚的整个世界,在“眼睛最像你”这五个字落下的瞬间,
彻底崩塌了!天旋地转,眼前金光乱闪,水晶吊灯刺目的光芒碎裂成无数片锋利的玻璃渣,
狠狠扎进她的瞳孔!
耳边所有的掌声、音乐、司仪激昂的声音、宾客的喧哗……全部消失不见,
蚀骨的嗓音在无限循环、放大:“眼睛最像你……”“最像你……”“像你……”原来如此!
所有的恍然大悟都带着血肉被生生撕裂的剧痛!为什么他总会在某些时刻,
名失神;为什么他手机里那个加了密的相册永远不让她碰;为什么他坚持婚礼要用铃兰布置,
明明她更喜欢玫瑰……无数个被忽略的细节,被刻意解读的“深情”,此刻都串联起来,
指向一个让她肝胆俱裂的真相!她不是他的新娘,
她只是他精心挑选的、用来填补空缺的赝品!
一个寄托他对另一个女人病态思念的、可悲的替代品!这场耗资千万的盛大婚礼,
这满堂宾客的艳羡祝福,
这枚璀璨夺目的三克拉钻戒……都不过是一场演给植物人看的、荒谬绝伦的独角戏!
而她林晚,是这场戏里最愚蠢、最投入、也最被践踏的主角!胃里翻搅得更厉害了,
那股血腥味再次汹涌地冲上喉头,比刚才更加浓烈。她甚至能尝到那股铁锈的咸腥。
她死死咬住牙关,牙根都渗出血丝,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将那口血再次狠狠咽下!不能吐!
绝对不能在这里吐出来!“新娘?”司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询问,
“请为你的新郎戴上戒指。”林晚猛地回过神。她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
顾言正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神深邃难辨,带着一种无声的、冰冷的催促。
他那只拿着男戒的手,还稳稳地停在半空中,等着她。她低头,
看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刚刚被顾言戴上的、冰凉沉重的钻戒。
它在灯光下折射着璀璨却无比刺眼的光芒,像一个华美的枷锁,一个巨大的嘲讽。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两秒……就在司仪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有些僵硬,
台下也响起细微的疑惑议论声时,林晚动了。她脸上那僵硬的笑容,如同冰层融化般,
倏然间绽放开来。不是强撑的温婉,而是一种近乎妖异的、带着某种破碎感的明艳。
她抬起眼,目光直直地迎上顾言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里面清晰地映出她自己此刻苍白又决绝的脸。她伸出右手,
那只一直紧握着录音笔、指节已经泛白的手。然后,她用一种近乎优雅的、慢条斯理的动作,
拿起托盘里那枚属于顾言的铂金男戒。指尖冰凉,动作却稳得惊人。她执起顾言的左手,
将那只冰冷的金属指环,缓缓地、不容拒绝地,推到了他无名指的指根。整个过程,
她脸上的笑容未曾褪去半分,反而越来越盛,像一朵开到荼蘼、濒临凋谢的花,
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彻骨。只有离得最近的顾言,能看到她眼底深处那片碎裂的冰原,
和汹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黑色火焰。戒指戴好的瞬间,司仪明显松了口气,
立刻高声宣布:“礼成!让我们再次祝福这对新人!”“砰!砰!砰!
”香槟塔被侍者适时开启,金色的酒液喷涌而出,伴随着更加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宾客们纷纷举杯,晶莹的酒杯在灯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彩,一张张笑脸洋溢着真诚的祝福。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祝福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喜庆的海洋。
林晚端着香槟杯,站在顾言身边,微笑着接受着众人的祝福。
冰凉的杯壁紧贴着她滚烫的掌心,杯口氤氲的冷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微微仰头,
做出啜饮的姿态,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