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巷口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滑过。
萧念每天依旧重复着砍柴、帮工的生活,只是自从那次在山上碰到那株奇异的小草后,他隐隐觉得自己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力气似乎大了些,以前需要费些劲才能背起的柴捆,现在背起来轻松了不少。
他的视力和听力也好像敏锐了些,夜里走山路,能看得更清楚,听得更远。
有时,他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似乎流动着一种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东西”,尤其是在清晨露水最重,或者雨后空气清新的时候。
但这些变化都太过细微,萧念只当是自己长大了,身体变得强壮了些,并未往深处去想。
他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孝顺懂事的少年,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帮母亲减轻负担上。
这一日,阳光正好,驱散了多日的阴雨。
萧念听说城南的码头来了一批货物,需要人手搬运,工钱给得比平时多一些。
他早早地吃了早饭,跟母亲说了一声,便匆匆赶了过去。
城南码头是苏州城最繁忙的地方之一,商船云集,人来人往,喧嚣嘈杂。
萧念挤在人群中,找到负责招工的管事,报了名。
管事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上下打量了萧念一番,见他虽然瘦弱,但眼神还算机灵,便挥了挥手:“去吧,跟在后面,搬些轻货,手脚麻利点!”
萧念连忙应了声“是”,跟着一群苦力走到一艘刚靠岸的大商船旁。
船上装满了从北方运来的绸缎和瓷器,都是些贵重物品,搬运时需要格外小心。
萧念被分配到搬运绸缎的队伍里。
他力气虽不算大,但胜在手脚灵活,又格外细心,搬起一卷卷沉重的绸缎,走在颤巍巍的跳板上,却走得又快又稳,比一些年长的苦力还要利落。
周围的苦力们见了,都有些惊讶,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这小子看着挺瘦,没想到还挺有本事。”
“是啊,走那跳板跟玩似的,我看着都眼晕。”
“小声点,别让管事听见,不然又该让咱们加活了。”
萧念充耳不闻,只顾着埋头干活。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多搬一些,就能多赚几个钱,母亲就能少辛苦一些。
就在他又一次扛起一卷绸缎,准备走上跳板时,意外发生了。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旁边一艘较小的货船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瓷器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几句粗鲁的叫骂。
“他娘的!
怎么搬的?
老子这可是官窑的瓷器,碰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一个穿着绸缎、满脸油光的胖商人叉着腰,对着几个吓得脸色发白的苦力怒吼道。
“王老板,对不住,对不住,小的们手滑了……”为首的苦力头头点头哈腰地赔罪。
“手滑?
说得轻巧!”
胖商人旁边一个身材高大、腰佩长刀的汉子上前一步,语气凶狠,“这一箱子少说也值几百两银子,你们把命卖了都赔不起!
说,怎么办?”
苦力们面面相觑,个个吓得瑟瑟发抖。
几百两银子,对于他们这些卖苦力的来说,简首是天文数字。
“我们……我们真的赔不起啊……”一个年纪稍轻的苦力带着哭腔说道。
“赔不起?”
那佩刀汉子冷笑一声,“赔不起就别想走!
把他们都扣下,什么时候凑够了钱,什么时候再放!”
“哎,这位爷,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苦力头头还想求情。
“滚一边去!”
佩刀汉子不耐烦地一挥手,差点把苦力头头推倒。
周围的苦力们都敢怒不敢言,谁都知道,这些跑江湖的人不好惹,尤其是带着兵器的,更是惹不起。
萧念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种以强凌弱的场面,但他只是个小小的搬运工,根本无力干涉。
他叹了口气,准备继续搬自己的货。
就在这时,那胖商人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了萧念身上。
他见萧念虽然穿着破旧,但搬运货物时动作麻利,眼神清亮,不像普通的苦力那样麻木,顿时起了歪心思。
“等等!”
胖商人眼睛一转,指着萧念喊道,“你,那个小子,过来!”
萧念一愣,不知道叫他什么事,但还是放下了肩上的绸缎,走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
哪里人?”
胖商人上下打量着萧念,问道。
“小人萧念,就住在城西狗尾巴巷。”
萧念不卑不亢地回答。
“嗯,”胖商人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奸笑,“看你小子挺机灵的,跟***怎么样?
我府上正好缺个打杂的,管吃管住,比你在这里搬木头强多了。”
周围的苦力们听了,都有些羡慕。
给有钱人当仆人,虽然地位不高,但至少能吃饱饭,不用天天风吹日晒地卖苦力。
但萧念却没有立刻答应。
他看了看胖商人那副市侩的嘴脸,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凶神恶煞的佩刀汉子,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多谢老板好意,”萧念拱手道,“只是小人家里还有母亲需要照顾,恐怕……哎,这有什么难的?”
胖商人打断他,“你把你娘也接来,我府上地方大,多个人吃饭算什么。
怎么样,考虑考虑,这可是个好机会。”
他说得轻巧,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萧念心中的不安更甚了。
他觉得这胖商人找他,恐怕不是真的缺什么打杂的,而是另有所图。
“抱歉,老板,”萧念挺首了腰板,语气坚定地说,“小人习惯了自由自在,恐怕不适合在府上伺候人,多谢老板的美意了。”
他不想卷入未知的麻烦,更不想离开母亲。
胖商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苦力竟然敢拒绝他。
旁边的佩刀汉子脸色一沉,上前一步,手按在了刀柄上,眼神凶狠地盯着萧念:“小子,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王老板给你面子,你别不识抬举!”
周围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苦力们都为萧念捏了一把汗,纷纷避开目光,生怕惹祸上身。
萧念心中一紧,但他没有害怕。
这些年的苦日子,磨练了他的意志,也让他懂得了什么是该坚持的。
他迎着佩刀汉子的目光,不躲不闪:“这位爷,我只是个搬货的,只想靠自己的力气吃饭,不想去府上做事,还请见谅。”
“嘿!
你还挺硬气!”
佩刀汉子怒极反笑,“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说着,他猛地伸出大手,就向萧念的脖子抓来,动作迅猛,显然是个练家子。
周围的苦力们发出一片惊呼,纷纷后退。
陈氏要是知道儿子在码头惹上了会武功的人,恐怕要急疯了。
萧念见状,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向后一仰。
他的身体仿佛天生就具备某种本能的反应,动作快得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佩刀汉子这一抓竟然抓了个空,他自己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少年反应会这么快。
“有点意思!”
佩刀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更多的是恼怒,“看我不把你小子的骨头拆了!”
他再次出手,这次不再是抓,而是一拳向着萧念的胸口打来,拳风虎虎,带着一股恶风。
萧念心中一紧,他从未与人动过手,更别说面对一个会武功的人了。
危急关头,他来不及细想,身体再次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他猛地向旁边一侧身,同时伸出手臂,想要格挡。
他的动作依旧快得惊人,而且角度刁钻,正好挡在了佩刀汉子的拳头前。
“砰!”
一声闷响,佩刀汉子只觉得自己的拳头打在了一块坚韧的木板上,一股反震之力传来,震得他手臂微微发麻。
他大吃了一惊,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小子难道练过?
可看他的样子,根本不像啊!
萧念自己也惊呆了。
他只觉得对方的拳头打在手臂上,虽然有些疼,但并不像想象中那么严重,而且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似乎有一股微弱的力量,顺着手臂涌了出来,挡住了对方的拳头。
那感觉,就像上次在山上碰到那株小草时一样,微弱却真实。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佩刀汉子指着萧念,语气中带着一丝惊疑。
胖商人也看傻了眼,他本想随便找个由头,把这个看起来有点特别的少年带走,或许能从他身上捞点好处,没想到竟然引出了这么大的麻烦,而且这少年似乎还有点功夫?
萧念摇摇头,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只是本能地躲避和格挡,没想到竟然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我……我只是个搬货的……”萧念喃喃地说。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光天化日之下,在码头行凶斗殴,还有王法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个穿着捕快服饰的人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捕头,眼神锐利,不怒自威。
原来是巡逻的捕快听到这边的动静,赶了过来。
佩刀汉子看到捕头,脸色变了变,气焰顿时矮了下去。
在苏州城里,他们这些走江湖的,多少也要给官府几分面子。
胖商人见状,连忙堆起笑容,上前对捕头拱手道:“刘捕头,误会,误会,只是一点小摩擦,己经没事了,没事了。”
刘捕头看了看现场,又看了看脸色不善的佩刀汉子和有些茫然的萧念,冷哼一声:“小摩擦?
我看没这么简单吧?
王老板,你这手下可是动了手的。”
王老板打了个哈哈,连忙递了个眼色给佩刀汉子。
那汉子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收起了气势,退到了王老板身后。
“刘捕头,都是小人的不是,”王老板陪着笑脸,“这小子不懂事,顶撞了我的手下,这才起了争执,是我的管教不严,我的管教不严。”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塞给刘捕头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刘捕头掂量了一下钱袋的分量,脸色缓和了一些,但目光还是落在了萧念身上:“你呢?
小子,有没有受伤?”
萧念摇摇头:“回捕头,小人没事。”
“没事就好,”刘捕头点点头,“以后少惹事,赶紧干活去吧。”
说完,他又瞪了王老板和那佩刀汉子一眼,带着手下的捕快离开了。
一场风波看似就此平息。
王老板狠狠地瞪了萧念一眼,眼神阴鸷:“小子,算你运气好!
我们走!”
说完,他带着佩刀汉子和一众手下,悻悻地离开了码头。
周围的苦力们这才松了口气,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对萧念说:“萧念,你没事吧?
刚才可真悬!”
“你小子可以啊,竟然能挡住那家伙一拳!”
“以后离这些人远点,太危险了。”
萧念向大家道了谢,心里却沉甸甸的。
他知道,今天的事情恐怕不会就这么结束。
那个王老板和那个佩刀汉子,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善。
更让他在意的是,刚才自己挡开那拳时,体内那股微弱的力量。
那到底是什么?
难道自己真的和别人不一样?
他想起了山上那株奇怪的小草,想起了最近身体的一些变化,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一个模糊的念头:也许,自己的人生,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