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冷,仿佛有亿万根冰针,从每一个毛孔钻入,要将骨髓都彻底冻结。
程令姜的意识,就是在这片无尽的冰冷与窒息中被唤醒的。
水,冰冷刺骨的水,正疯狂地涌入她的口鼻,灌满她的胸腔,挤压出最后残存的一丝空气。
死亡的沉重感,如同一座大山,将她死死地拖向潭底更深的黑暗。
不对……这种感觉……为何如此熟悉?
这不是死后的虚无,这是……正在死去的过程!
剧痛!
一道撕裂灵魂的剧痛猛然炸开,无数不属于此刻的画面,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冲垮了她混沌的思绪。
她看见了。
看见了她那温文尔雅的未婚夫,忠勇侯府未来的依靠,秦恪。
就是这张她曾深信不疑的脸,在将她推下冰潭的前一刻,眼中闪过的不是爱意,而是如释重负的冷漠与一闪而逝的狰狞。
那只推在她背上的手,坚实而有力,没有丝毫犹豫。
她看见了。
看见了她那总是怯生生跟在身后的庶妹,程令芷。
她就站在岸边,看着自己在水中挣扎,嘴角勾起一抹淬了毒的、得意的浅笑。
那双曾经写满“羡慕”的眼睛里,此刻只有怨毒的诅咒与胜利的***。
她看见了!
看见了她那位总是对她慈爱有加的继母,薛氏!
她“惊慌失措”地呼喊着,姿态做得十足,可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深处,却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大功告成的狂喜!”
啊——!
“一声无声的嘶吼在程令姜的灵魂深处炸响。
那不是梦!
那是她短暂一生的终点!
是一场以亲情和爱情为诱饵,精心为她准备的死亡盛宴!
而她,就是那只被蒙在鼓里,蠢笨地踏入陷阱,被啃食得连骨头都不剩的猎物。
她想起来了。
父亲的病为何愈发沉重,府里的忠仆为何一个个被悄无声息地换掉,秦恪为何对庶妹格外“关照”……所有的一切,在她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才串联成一个巨大而可笑的真相。
她,忠勇侯府的嫡长女,程令姜,不过是他们夺权路上,第一块需要被搬开的、碍事的石头!
恨!
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的业火,瞬间点燃了她冰冷的西肢百骸。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带着这无尽的冤屈与愚蠢死去?
凭什么这些豺狼虎豹能踩着她的尸骨,去享受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不甘心!
她不甘心!
这股不甘与怨恨,化作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奇迹般地冲破了死亡的桎梏。
潭水的冰冷依旧,窒息的痛苦依旧,但程令姜的内心,却被这股复仇的火焰烧得滚烫!
她要活下去!
她必须活下去!
这个念头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她即将消散的灵魂。
她不再是被动下沉的尸体,而是一头从地狱挣扎着爬回来的恶鬼!
她的手指猛地抽动了一下,随即拼尽全力地蜷缩、张开。
僵硬的西肢在她的意志驱使下,开始了笨拙的划动。
沉重的、绣着金线的锦缎冬衣,此刻如同水鬼的双手,死死地拖拽着她。
放弃吗?
不!
程令姜的眼中燃起血色的火焰。
她张开嘴,任由冰冷的潭水灌入,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曲起膝盖,猛地蹬腿!
向上!
向上!
向着那片遥远、模糊,透着微光的水面!
向着那几个她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身影!
“哗啦——!”
伴随着一声水响,一个湿透了的头颅猛然冲出了水面。
程令姜贪婪地、剧烈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刀片,割得喉咙和肺部***辣地疼。
水珠顺着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滑落,她的视线模糊,却死死地锁定了岸边那几个因这“意外”而愣住的身影。
她回来了。
带着一场死亡的记忆,回到了……这场死亡的开端。
我,程令姜,从地狱回来了。
而你们……准备好迎接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