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劳斯莱斯平稳地驶出市中心，将那片冰冷华丽的钢筋森林甩在身后。
温若柠靠在后座，静静地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越是接近城西那片著名的低密度别墅区，她感觉胸腔里那口憋了许久的浊气，才一点点地吐了出来。
“柠园”。
由慕家开发并命名的顶级豪宅区，而她与叶荞杏、慕婉晴共同居住的那栋八百平米的别墅，是她们三人亲手布置的堡垒，也是她此刻唯一渴望奔赴的避难所。
车子最终在一座融合了现代设计与东方园林韵味的庭院前停下。
白墙灰瓦，绿竹掩映，与苏景燃那处极致冷感的公寓截然不同。
“太太，到了。”
司机为她拉开车门。
“谢谢，明天……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会回去。”
温若柠轻声吩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司机愣了一下，显然有些为难：“太太，先生吩咐……我会跟他说的。”
温若柠打断他，不再多言，转身推开了那扇熟悉的、沉重的铜制大门。
门刚开一条缝，一个身影就如同欢快的小鸟般扑了过来。
“柠柠！”
慕婉晴穿着一身粉色的家居服，头发扎成可爱的丸子头，一把抱住她，声音里满是雀跃和心疼：“你可算回来了！
想死我们了！”
温若柠被抱了个满怀，鼻尖萦绕着室内熟悉的、混合着香薰和点心甜香的气息，一首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颗暖石，漾开层层涟漪。
她回抱住慕婉晴，眼眶微微发热。
抬起头，看见叶荞杏正站在玄关尽头。
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丝质长裙，身姿清雅，黑发垂顺，脸上带着浅淡却真实的笑意，眼神温和地看着她们。
“回来就好。”
叶荞杏的声音总是这样，清清冷冷的，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仅仅是回到这里，听到她们的声音，温若柠就觉得那几乎被冻结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起来。
巨大的客厅里铺着柔软的长毛地毯，沙发上随意丢着几个柔软的抱枕，茶几上摆着吃了一半的进口薯片和翻开的时尚杂志，投影幕布上还暂停着一部浪漫电影的画面。
这里处处充满了生活的痕迹，杂乱，却无比温暖鲜活。
“快跟我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苏景燃，是不是真的像座冰山？”
慕婉晴迫不及待地拉着温若柠在沙发上坐下，递给她一杯刚煮好的热可可。
温若柠捧着温热的杯子，氤氲的热气熏着她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将这两天的经历，苏景燃的冷漠、审视，那空荡冰冷的公寓，以及他如同施舍般批准她回来的姿态，缓缓道来。
她没有过多地渲染情绪，只是平静地陈述，但叶荞杏和慕婉晴都能从她偶尔停顿的语调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感受到那份无声的压抑和委屈。
“他居然这么对你？！”
慕婉晴气得拍了一下沙发，“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
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
若柠，你别怕，大不了我们养你！”
叶荞杏递给她一张纸巾，冷静地分析：“商业联姻，本质如此。
苏景燃那样的人，习惯掌控一切，将婚姻视为交易并不意外。
重要的是若柠，你现在怎么想？”
温若柠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子里不再是昨夜的迷茫和空洞，而是凝聚起一点微光。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但我知道，我不能一首这样下去。
我不能真的变成一只被他养在笼子里，连情绪都不能有的金丝雀。”
她顿了顿，声音更坚定了一些：“温氏需要苏家，这是我的责任，我认。
但这不代表我要完全失去自我。
我想……做点什么。”
“你想做什么？
我们都支持你！”
慕婉晴立刻表态。
叶荞杏也点头：“没错。
无论是在温氏珠宝内部寻求突破，还是做点别的，你都有我们。”
温暖的友情如同坚实的后盾，给了温若柠莫大的勇气。
三个女孩窝在沙发上，吃着慕婉晴叫来的外卖小龙虾，看着搞笑的电影，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些冰冷的现实，暂时被隔绝在这片温暖的港湾之外。
晚上，她们三人像大学时那样，挤在主卧那张巨大的床上。
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房间里安静下来。
“荞杏，”温若柠轻声开口，在黑暗中，有些话更容易说出口，“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她问的是裴曜渊。
叶荞杏和裴曜渊那段过去，是她们三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忌。
身旁的叶荞杏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良久，才听到她带着一丝苦涩和疲惫的声音：“没有。
早就结束了。”
慕婉晴适时地插话，试图转移话题：“哎呀，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我跟你们说，我昨天去逛店，碰到顾晏尧那个讨厌鬼了！
他又跟我抢***版！”
“顾晏尧？
顾氏地产那个？”
温若柠有些意外，顾家和慕家生意上有往来，顾晏尧和慕婉晴从小认识，似乎一首不太对付。
“对啊！
就是他！
幼稚鬼！
自大狂！”
慕婉晴气鼓鼓地抱怨起来，绘声绘色地描述两人如何在一款新到的包包前互不相让，最后她如何“险胜”。
听着慕婉晴活泼的吐槽，温若柠和叶荞杏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悲伤和压抑似乎在这样的笑声中被冲淡了一些。
夜深了，慕婉晴说着说着便睡着了，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温若柠却毫无睡意。
她侧过身，看着身边叶荞杏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的侧脸，知道她也醒着。
“荞杏，”她再次轻声说，“我们会好的，对吗？”
叶荞杏沉默了片刻，转过身，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有些凉，但握得很紧。
“嗯。”
她只应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在这片温暖的黑暗里，两个同样被家族、被过往束缚的女孩，无声地汲取着彼此的力量。
第二天上午，温若柠醒来时，阳光己经洒满了房间。
慕婉晴还在睡，叶荞杏己经起床，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安静地看书。
餐桌上放着周管家派人送来的，她落在公寓里的日常用品和一个新手机。
她没有动那个新手机，而是拿出了自己原来的那一部。
快到十点时，她站起身。
“要走了吗？”
叶荞杏合上书，看向她。
“嗯。”
温若柠点点头。
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那座牢笼，她终究要回去面对。
慕婉晴也醒了，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抱住她：“柠柠，有空就回来！
这里永远是你家！”
温若柠用力回抱了她一下，又对叶荞杏笑了笑。
她没有让苏家的司机来接，而是自己用软件叫了车。
坐进普通的网约车里，摇下车窗，让微风吹拂着脸颊，她感受着这短暂却真实的自由。
车子再次驶向市中心那栋冰冷的公寓楼。
与来时不同，她的心情不再全是沉重和绝望。
闺蜜的支持和一夜的休整，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许多。
她依然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依然对苏景燃感到畏惧和无力。
但是，那簇名为“温若柠”的火焰，在柠园的温暖港湾里，汲取了足够的燃料，不再只是微弱地闪烁，而是开始稳定地燃烧起来。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越来越近的、反射着刺目光芒的玻璃大厦，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之前从未有过的、冷静的挑战意味。
苏景燃，游戏才刚刚开始。
金丝雀，未必不能长出啄开牢笼的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