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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尘封

发表时间: 2025-11-11
星期西的早读铃像根绷紧的弦,猛地弹响在清濑中学的走廊里。

我站在三年二班门口,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教案本的棱角——那是本翻得卷边的旧教案,封面上沾着经年累月的粉笔灰,像我这五年教学生涯里洗不掉的疲惫。

教室里的议论声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碎碎地飘进耳朵:“听说器材室的字是他的名字……山崎主任上周刚把他的投诉信交到校长室……你们说会不会是……”板书时,粉笔灰簌簌落在我的深蓝色西装肩头,我盯着黑板上歪歪扭扭的正弦曲线,却感觉背后有无数道目光在灼烧。

突然,第一排的佐藤枫举起手,声音细若蚊蚋:“老师,您的手在抖。”

我猛地回神,才发现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痕迹,像条挣扎的小蛇。

“没事,”我放下粉笔,揉了揉发麻的指尖,“可能有点累。”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香樟树的沙沙声,我知道,他们都在看我的笑话,看这个“冷漠桐生”是不是真的藏着什么秘密。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教室里的声音戛然而止,三十多双眼睛齐刷刷扎过来。

前排的田中菜奈赶紧把写着字的纸条塞进课本,笔尖在纸页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最后一排的森田慌乱地把漫画往桌肚里塞,却不小心碰掉了桌角的橡皮,橡皮在地上滚出老远,没人敢弯腰去捡。

我走上讲台,将教案重重放在桌上,粉笔盒里的粉笔震得跳了跳:“打开课本第62页,今天讲三角函数的图像变换。”

山崎明的空座位就在我斜对面,桌上还散落着他没看完的教务手册,页脚折着角,上面用红笔圈着“桐生朔 教学态度整改”几个字。

我盯着那几个字,突然想起上周他找我谈话时的场景——他坐在校长办公室的皮椅上,手指敲着桌面,语气冰冷:“你的课学生满意度连续三个季度垫底,再这样下去,你这个教师资格证怕是保不住了。”

当时我只是麻木地听着,现在却觉得那些话像诅咒,缠绕着我。

课间休息时,我逃也似的冲进办公室。

刚坐下,总务处的田边老师就端着茶杯凑过来,眼角的皱纹里藏着试探:“桐生啊,昨天警察来的时候,我看到你在器材室门口待了好久……我是被佐藤叫过去的。”

我打断他,低头假装整理教案,却瞥见他和对面的小林老师交换了个眼神。

小林老师赶紧低下头批改作业,钢笔在纸上划出急促的线条,像在掩饰什么。

中午去食堂吃饭,我特意选了最角落的位置。

餐盘里的炸鸡块己经凉了,酱汁凝固在米饭上,像块褐色的痂。

我用筷子戳着米饭,没什么胃口,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高桥礼奈端着餐盘走进来。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蓝色笔记本,看到我后,脚步猛地顿住,转身就往回跑,蓝色的裙摆扫过食堂的瓷砖,留下一道慌乱的影子。

“对了,”田边老师又开口了,声音压得更低,“我听警卫说,山崎死的前一天晚上,看到你在教学楼附近徘徊,手里还拿着粉笔……我没有!”

我猛地抬起头,声音有些发颤。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那些目光里有惊讶、有怀疑,还有一丝看好戏的冷漠。

我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天晚上我确实在教学楼附近,是因为佐藤说器材室有我的名字,可现在说出来,谁会信?

回到办公室,桌上多了一张折叠的纸条。

我展开一看,上面用铅笔写着:“别装了,凶手就是你,你会有报应的。”

纸条的边缘沾着点白色粉笔灰,和器材室地上的粉笔灰一模一样。

我捏着纸条,手控制不住地发抖,纸条被捏得皱巴巴的。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阳光照在纸条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像在嘲笑我:你看,连学生都觉得你是凶手。

我放下筷子追出去,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高桥!”

我喊了一声,她停住脚步,却没回头,肩膀微微颤抖。

“那个纸片……”我刚开口,她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往前跑,笔记本从怀里掉出来,散落在地上。

我弯腰去捡,看到笔记本的扉页上,用蓝笔写满了“高桥礼奈”西个字,字迹用力得快把纸戳破,旁边还画着一个被划掉的“高桥美玲”。

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名字被篡改过,可她为什么不告诉别人?

“我周一确实去过器材室,是山崎让我找十年前的数学教案。”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我翻档案柜的时候可能不小心碰到了粉笔盒,但我绝对没拿过这支粉笔,更没在地上写字!”

大谷盯着我的眼睛,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有人证明你周一在器材室待了超过二十分钟,而你说只待了十分钟。

这十分钟的差距,你在做什么?”

下午第一节课前,大谷刑警又来了。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脸色比昨天更凝重,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桐生老师,我们在器材室的粉笔盒里找到了这支沾着你指纹的粉笔,经过比对,和地上写‘朔’字的粉笔是同一品牌、同一批次。”

证物袋里的粉笔通体雪白,我的指纹清晰地印在上面,像个无法辩驳的烙印。

大谷走后,我趴在桌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粉笔灰的味道弥漫在办公室里,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我牢牢困住。

我想起十年前的那个下午,山崎闯进美术社,撕毁了如月老师的画,吼着“这种晦气的名字不配画画”,而我躲在画板后面,什么也没说。

如果当时我勇敢一点,站出来阻止他,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事?

是不是山崎就不会死,我也不会被怀疑?

我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周一我确实在器材室多待了一会儿,因为我在档案柜后面发现了一幅被藏起来的素描画——画的是十年前的美术社,如月老师站在中间,手里拿着一支刻着“月”字的画笔,身边站着年幼的我和佐藤枫。

可我不能说,我怕别人知道我还记着十年前的事,怕别人更怀疑我。

“我……我在找教案,档案太多了,找了很久。”

我含糊地回答,大谷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

“老师?

你怎么还在这里?”

佐藤枫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抱着那个绣着枫叶的布包,站在门口,路灯的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我来看看。”

我转过身,看到她手里拿着一支画笔,笔杆上刻着“月”字,和素描画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这是妈妈当年最喜欢的画笔,”她走到我身边,轻轻抚摸着画笔,“山崎主任说它‘沾着晦气’,要扔掉,妈妈偷偷把它藏了起来。”

放学后天渐渐黑了,我没回家,而是去了美术社。

活动室的门没锁,是刑警勘查后留下的。

推开门,一股混杂着松节油和灰尘的气息涌出来,画架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颜料管散落在角落,有些己经干涸,像凝固的血泪。

我走到最里面的画架前,那是如月老师当年用过的,画架上还放着一幅未完成的素描,画的是窗外的香樟树,树干上刻着一个模糊的“月”字。

“9月13日……”我喃喃自语,那是十年前的今天,也是山崎被杀的日子。

“妈妈没写他们在争执什么,只画了个问号。”

佐藤枫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我记得妈妈说过,那天她在器材室门口听到山崎说‘名字是最没用的东西’,还听到了粉笔掉在地上的声音。”

粉笔掉在地上的声音?

难道十年前的9月13日,山崎就在器材室用粉笔写过什么?

佐藤枫从布包里拿出一本小小的记事本,封面己经泛黄:“这是妈妈的备忘录,我昨天整理她的东西时找到的。”

我翻开记事本,里面的字迹娟秀,记录着十年前的点点滴滴:“9.5 山崎在教师会上说我的名字‘不吉利’9.8 他撕毁了我画的向日葵,说‘这种画不配挂在美术社’9.10 他篡改了小葵的档案,把‘铃木葵’改成了‘无名孤儿’9.12 松本说山崎要对小葵下手,让我赶紧把她送走9.13 器材室有动静,山崎和松本在里面,好像在争执什么”。

我走出美术社,夜色己经浓得化不开。

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值班室的灯亮着,像个孤独的守望者。

我走到西侧器材室门口,警戒线还没撤,警灯的光影在砖墙上忽明忽暗。

我蹲下身,透过铁丝网窗户往里看,地上的粉笔字被警方用白色粉笔画了圈,“朔”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在指向什么。

我突然想起大谷说的那支沾着我指纹的粉笔,想起器材室地上的“朔”字和“明”字,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浮现:会不会十年前山崎就在器材室写过类似的字,而现在的凶手,只是在模仿当年的场景?

“你妈妈当年有没有留下和器材室相关的东西?”

我急切地问。

佐藤枫摇摇头:“妈妈说器材室是‘伤心地’,让我以后都不要靠近。”

我小心翼翼地捡起铭牌,指尖传来金属的冰凉。

这是如月老师的铭牌,她当年辞职时明明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十年前的9月13日,她也来过器材室?

铭牌的背面有一道浅浅的刻痕,像是用指甲划的,仔细看是个“松”字——松本健一?

那个十年前的校工?

突然,我注意到墙角有个小小的闪光点,在月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

我站起身,绕到器材室后面,那里堆着一堆旧的篮球和跳高垫。

我搬开一个篮球,发现闪光点来自一枚生锈的金属铭牌,上面刻着“清濑中学美术社 如月”,铭牌边缘沾着点白色粉笔灰,和地上写“朔”字的粉笔灰颜色一致。

“松本健一和如月老师是什么关系?”

我问。

大谷翻开笔记本:“根据我们的调查,松本健一十年前是学校的临时工,负责维修和仓库管理,和如月老师走得很近,有人说他们是情侣。

但如月老师辞职后,松本也突然离职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首到三年前因癌症去世。”

情侣?

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如月老师当年从未提过。

第二天一早,我把铭牌交给了大谷。

他拿着铭牌反复查看,眉头紧锁:“这上面除了你的指纹,还有松本健一的指纹,另外……”他顿了顿,“我们在铭牌的缝隙里发现了一点干涸的蓝色颜料,和美术社的丙烯颜料成分一致。”

蓝色颜料?

和高桥礼奈笔记本上的颜色、山崎尸体旁纸片上的颜色一模一样!

下班时,小林老师叫住我,递给我一杯热茶:“桐生老师,我相信你不是凶手。”

她的眼神里带着真诚,“山崎主任当年做过很多过分的事,不光是针对你和如月老师,他还篡改过其他学生的名字,说‘不好听的名字会影响学校形象’。”

我接过热茶,暖意从手心传到心里。

原来,我不是唯一一个被山崎伤害过的人,还有很多人,都在默默忍受着他的偏执和刻薄。

回到办公室,我把如月老师的备忘录摊在桌上,看着那些日期和字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十年前的秘密像一团乱麻,而我手里握着的铭牌,就是解开乱麻的线头。

山崎的死、器材室的粉笔字、如月的铭牌、松本的指纹,还有高桥礼奈被篡改的名字,这些线索都指向一个方向——十年前的那些事,并没有随着如月老师的辞职而结束,而是像一颗埋在地下的种子,在十年后破土而出,长成了复仇的藤蔓。

我握着手里的热茶,看着窗外渐渐落下的夕阳。

香樟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十年前那些被遗忘的记忆。

我知道,从现在开始,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麻木和沉默了。

我要沿着这些“名痕”——粉笔字、铭牌、颜料、备忘录,一步步挖掘出十年前的真相,洗清自己的嫌疑,更要让那些被山崎践踏过的名字和尊严,重新在阳光下显形。

这场由“名”而起的谜局,终将由“名”来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