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子的白月光替身,成婚三年,他夜夜唤着阿姊的名字。阿姊归来那日,
他亲手喂我喝下绝子药:“你不配生孤的孩子。”我笑着饮下毒药,
在宫人惊惶目光中跃入冰湖。后来他掘地三尺,只找到我遗落的一支玉簪。新帝登基那日,
他抱着我的旧衣疯了:“回来,孤把江山都给你——”而我在江南水乡,
正听着说书人讲这出精彩的……狗血传奇。---初雪来得悄无声息,
将东宫连绵的殿宇覆上一层薄薄的素白。琉璃瓦失了往日色泽,檐下冰凌悬着,
偶有断裂的脆响,划破这死寂的清晨。云薇坐在窗边,望着庭中那株枯瘦的老梅。
宫人内侍们脚步放得极轻,眼神交汇时带着难以言说的怜悯,又迅速低下头去。
整个东宫都在等待,等待那个真正的主人归来。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窗棂上划过。
三年了,自她嫁入这东宫,成为太子妃,已整整三年。外人看她,是麻雀飞上枝头,
享尽荣华。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三年,不过是活在一场醒不来的噩梦,一个别人的影子里。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熟悉,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尖上。她没有回头。
一件尚带着体温的玄色大氅披上她单薄的肩头,太子李弘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听不出什么情绪:“天寒,坐在这里做什么?”他的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
指尖拂过她肩头时,却激不起她丝毫暖意。云薇只是极淡地弯了一下唇角,依旧望着那株梅。
“看雪。”她的声音干涩,像许久未上弦的旧琴。李弘的手顿了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片刻后,淡淡道:“梅花还未开。阿姊……最喜红梅傲雪之姿。”又是阿姊。
云薇搭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陷进柔软的衣料里。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钝痛漫开。这三年,无论是他醉后迷离的低语,
还是偶尔流露的、不属于她的温柔,
抑或是床笫之间情热时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月瑶”,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她是谁的影子。沈月瑶,京城第一才女,太子李弘心尖上的白月光,她同父异母的嫡出阿姊。
三年前,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家族变故,沈月瑶被迫远走他乡,音讯全无。而沈家,
需要另一个女儿来维系与东宫的纽带,于是,她这个自幼被忽视的庶女,便被推了出来,
穿上嫁衣,顶替了阿姊的位置。一只微凉的手托起她的下颌,迫使她转过头,
对上李弘的视线。他的眉眼生得极好,深邃凌厉,此刻却像是隔着一层雾,看的不是她,
而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明日,”他开口,声音低沉,“孤去城郊别院接阿姊回府。
”他终于说了出来。不再是飘忽的传言,不再是宫人窃窃的私语,而是他亲口宣判。
云薇感到托着自己下颌的那只手,指腹带着习武之人惯有的薄茧,摩挲着她的皮肤,
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不是心动,是寒意。她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翻涌的情绪,
只应了一个字:“是。”李弘似乎对她的平静有些意外,审视了她片刻,才松开手。
“阿姊这些年,受苦了。”他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她身子弱,回来后,
你需仔细照看,不得有误。”“臣妾明白。”云薇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他转身欲走,
玄色的衣袂带起一阵冷风。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住,并未回头,
只留下一句:“今夜孤不过来了,你早些安置。”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在外殿。
殿内重归死寂,只剩下炭盆里银丝炭偶尔爆开的噼啪声。贴身宫女锦书端着一盏热茶进来,
见她仍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单薄的背影在空旷的殿宇映衬下,
脆弱得像是一碰即碎的白瓷。锦书鼻尖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太子妃……”她轻声唤道,
将茶盏放在她手边的小几上,“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云薇没有动。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更远的地方,越过宫墙,不知望向何方。许久,她才极轻地开口,
声音飘忽得如同窗外飞散的雪沫:“锦书,你说,江南现在,该是什么光景?”锦书一愣,
不明所以,只讷讷道:“奴婢……奴婢不知。想来,应是比京城暖和些吧。”“是啊,
应当……是暖和的。”云薇喃喃,唇边勾起一抹极淡、极虚幻的弧度。次日,黄昏。雪停了,
天色却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宫阙,令人透不过气。东宫正殿灯火通明,
宫人们屏息静气,垂首侍立,连一声咳嗽都不闻。云薇坐在李弘下首的位置,
穿着一身符合她身份的太子妃礼服,繁复沉重,金线刺绣的凤凰几乎要振翅飞出,
却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殿外终于传来了动静。
先是内侍尖细的通传声:“沈姑娘到——”然后,是脚步声。不止一人。
李弘几乎是立刻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迎向殿门。
他脸上那种毫不掩饰的、混合着急切与喜悦的神情,是云薇三年都未曾得到过的奢望。
殿门处的光线暗了一瞬,随即,一个身着月白绣缠枝莲纹斗篷的女子,被李弘亲自搀扶着,
缓缓走了进来。斗篷的风帽落下,露出一张脸。刹那间,整个大殿仿佛都亮了几分。沈月瑶。
她比三年前更添了几分成熟风韵,眉眼依旧精致如画,
只是脸色带着一种久病初愈般的柔弱苍白,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我见犹怜的风情。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李弘身上,盈盈一笑,蕴着无限情意,然后,才仿佛不经意地,
转向了坐在那里的云薇。那目光,很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随即化为温和的、无懈可击的笑意。“这位便是云薇妹妹吧?”她的声音柔婉动听,
如同玉珠落盘,“多年不见,妹妹出落得越发标致了。”云薇站起身,依照宫规,
微微屈膝:“阿姊。”李弘的目光始终胶着在沈月瑶身上,
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到主位另一侧坐下,那位置,原本离他最近。“一路劳顿,累了吧?
”他声音里的温柔,几乎能滴出水来,“先喝口参汤暖暖胃,太医已在偏殿候着。
”沈月瑶轻轻摇头,柔声道:“殿下不必担心,我无碍的。”她说着,目光又转向云薇,
带着几分歉然,“只是……此番回来,怕是给妹妹添了许多麻烦。”李弘闻言,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视线终于落到云薇身上,那里面已没了方才的暖意,
只剩下惯常的疏离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云薇垂着眼:“阿姊言重了,这是臣妾分内之事。
”宫宴开始。珍馐美馐,流水般呈上。李弘几乎未曾动筷,只顾着为沈月瑶布菜,
低声询问她的喜好,仿佛她是易碎的琉璃。云薇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
眼前的喧嚣、温情,都与她无关。她只是这场戏里,一个多余的道具。酒过三巡,
沈月瑶忽然以袖掩口,轻轻咳嗽了几声,眉尖微蹙,似有不适。“怎么了?
”李弘立刻紧张起来。“无事,”沈月瑶摆摆手,笑容有些勉强,“只是胸口有些闷,
许是旧疾……”李弘脸色一沉,猛地看向云薇,眼神锐利如刀:“孤早吩咐过,阿姊畏寒,
殿内地龙需烧得旺些!你是怎么当的家?”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宫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云薇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漠然,也有幸灾乐祸。
云薇搁在膝上的手,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缓缓起身,
跪倒在地:“是臣妾疏忽,请殿下责罚。”沈月瑶忙道:“殿下,不关妹妹的事,
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李弘却并未叫她起身,只冷冷道:“既知疏忽,便在此跪着反省。
何时知错,何时再起。”冰冷坚硬的玉石地面,寒气透过单薄的衣料,迅速侵蚀着四肢百骸。
云薇低着头,看着眼前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倒映着殿顶华丽的宫灯,
以及那对璧人相依相偎的身影。时间一点点流逝,膝盖从刺痛变得麻木。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眼前阵阵发黑。耳畔是他们低低的絮语,
是沈月瑶偶尔发出的、轻柔的笑声。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百年那么长。
李弘似乎终于想起了她的存在,或者说,是沈月瑶“好心”地提醒了他。“殿下,
妹妹还跪着呢……”沈月瑶的声音带着不忍,“我身子已好多了,就让妹妹起来吧。
”李弘这才淡淡道:“起来吧。”云薇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在锦书含泪的搀扶下,
艰难地站起身。膝盖处传来钻心的疼,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抬起头,
恰好对上李弘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深沉,里面翻涌着一些她看不懂,或者说,
不愿看懂的复杂情绪。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片冰冷的决绝。他朝身旁的内侍总管使了个眼色。
内侍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走上前,托盘上,放着一只白玉碗。碗中是浓黑的药汁,
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作呕的苦涩气味。那气味钻入鼻尖的瞬间,
云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认得这个味道。宫中秘药,断人子嗣,名曰“忘忧”。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比方才跪在冰寒的地上,更刺骨千百倍。
李弘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他亲自端起了那只玉碗,递到她面前。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宫人都屏住了呼吸,骇然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种残忍的平静:“月瑶回来了。
”“你占了她的位置三年,也该还给她了。”“这碗‘忘忧’,喝了它。”他顿了顿,
目光如冰锥,直直刺入她骤然收缩的瞳孔深处,一字一句,敲骨吸髓:“你,
不配生孤的孩子。”云薇的目光,从那只白玉碗,缓缓移到他脸上。他的眉眼依旧俊朗,
是她痴恋了多年的模样,可此刻,却陌生得让她心胆俱寒。她忽然想起,
刚嫁入东宫的那一年冬天,她不小心感染风寒,咳得厉害。他那时虽对她冷淡,
却也曾命太医悉心诊治,甚至有一次深夜,他处理完政务回来,听到她咳嗽,
曾在她的寝殿外驻足片刻。那时,她竟可悲地以为,那块冰冷的石头,
或许终有被焐热的一天。原来,都是错觉。他心里的那块地方,从来只为沈月瑶柔软。
至于她云薇,不过是个随时可以丢弃、甚至需要彻底清除隐患的替身。她缓缓伸出手,
指尖在触碰到微温的碗壁时,抑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李弘看着她,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只有一片沉沉的、属于上位者的冷酷。云薇接过了那只碗。浓黑的药汁在白玉碗中微微晃动,
倒映出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一双骤然沉寂下去、如同死水般的眼眸。
她没有再看李弘,也没有看一旁垂着眼、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弯起一抹弧度的沈月瑶。
她只是看着碗中自己的倒影,然后,在满殿死寂和无数道惊惧的目光中,缓缓地,
将碗沿凑近唇边。苦涩无比的气味冲入鼻腔。她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很轻,很淡,
像初雪落在梅梢,转瞬即逝,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解脱。然后,她一仰头,
在李弘骤然缩紧的瞳孔注视下,将那碗绝嗣的毒药,一滴不剩,饮尽。空碗从指尖滑落,
“哐当”一声脆响,在死寂的殿宇中惊起一片回音,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竟没有碎,
只是滴溜溜转了几圈,停在李弘玄色靴边,碗沿还残留着一抹刺目的药汁残痕。苦,
难以形容的苦,从舌根一路灼烧到胃底,带着一股腐朽的气息,几乎要让她当场呕出来。
云薇强忍着翻腾的胃液,喉间滚动,将那令人作呕的滋味连同翻涌的血气一并咽了回去。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得可怕,越过脸色微变的李弘,看向他身后微微蹙起眉心的沈月瑶。
沈月瑶的眼中适时地流露出几分不忍与担忧,柔声开口:“殿下,妹妹她……”“孤知道。
”李弘打断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他盯着云薇,
似乎想从她那张过分平静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裂痕,一丝怨恨或者痛苦。但他什么也没找到,
那双曾经映着星子、含着怯怯慕恋的眸子,此刻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
只有一片虚无的沉寂。这沉寂,莫名让他心头火起。“既已饮下,便回去好生‘歇着’。
”他拂袖,转身不再看她,语气里带着驱赶的意味,“没有孤的吩咐,不必出你的毓秀宫。
”毓秀宫,东宫最偏僻的一处殿宇,三年里,她名义上是太子妃,实则与冷宫无异。
云薇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得挑不出错处的礼,声音低哑:“臣妾,告退。
”她没有再看任何人,挺直了背脊,任由锦书红着眼眶上前搀扶住她微微发颤的手臂,
一步一步,踏出这灯火通明、却寒意彻骨的正殿。膝盖依旧刺痛麻木,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比那更痛的,
是胸腔里那颗早已千疮百孔、如今被彻底碾碎的心。身后的喧嚣与温情,被厚重的殿门隔绝。
门外,是漫天风雪,和望不到尽头的宫墙深巷。毓秀宫。一连三日,宫门紧闭。说是静养,
实则是软禁。送来的饭食一日比一日粗糙,炭火也时有时无,锦书出去理论过几次,
都被守门的內侍不阴不阳地顶了回来。“太子妃娘娘还是安分些好,殿下吩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