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锋紧贴着脖颈，激起一片细密的疙瘩。
死亡的气息如此真实，谢知行却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他早己不是那个在图书馆里翻阅故纸堆的学生了。
“河东，解县人士。”
他平静地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沙哑，但字字清晰，“一介书生，游学至此，不幸遇上兵祸。”
河东解县！
军官握刀的手微微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地方，可是他们主公郭巍的老家！
乱世之中，同乡情谊重于千金。
但眼前这人，手无缚鸡之力，一副随时都会倒毙的模样。
军官脸上的杀气散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审视和鄙夷的复杂神情。
“书生？”
他嗤笑一声，收回了横刀，“书生能当饭吃，还是能挡住李守贞的刀？”
话虽如此，他终究没再为难。
谢知行被粗暴地推搡着，汇入了城门口另一群等待甄别的难民之中。
这里像一个巨大的牲口圈，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和绝望混合成的味道。
不远处，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的将领正亲自审问几名被捆绑的汉子。
他便是郭巍麾下的头号大将，张猛。
“说！
你们混进城，想干什么！”
张猛的声音如同洪钟，他拎起一个瘦小男子的衣领，单手就将他提离了地面。
“将军饶命！
我……我真是逃难的！”
“逃难的？”
张猛狞笑一声，蒲扇大的手掌在那人身上一摸，竟摸出了一小块油布包裹的引火之物，“带着这玩意儿逃难？
你是想来点把火，给城外的兄弟们送个信儿吧！”
不等那人再辩解，张猛手起刀落，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却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抹去，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剩下的几人，和周围噤若寒蝉的难民。
谢知行默默地看着，心头微沉。
这张猛，果然如史书所载，勇猛有余，但手段酷烈，且极度不信任外来者，尤其是他这种看起来百无一用的文人。
想在他手底下混出头，难。
“呜——呜——”城外，沉闷而悠长的号角声响起，连绵不绝。
那是敌军大部队抵达的信号。
城墙上下一片骚动，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士兵们，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紧张。
黑压压的军队如同潮水般涌来，旌旗蔽日，将小小的澶州城围得水泄不通。
巨大的压力，瞬间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城内立刻实行了战时管制。
谢知行这些待查的难民，被赶进一处破败的营房。
傍晚时分，他分到了一碗粟米粥，稀得能照见人影。
他却如获至宝，双手捧着破碗，将那带着一丝暖意的米汤小口小口地喝下。
胃里那火烧火燎的感觉终于被压下去了一点。
就是这碗粥，让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他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就在难民营的角落里，一个细节引起了谢知行的注意。
一个穿着体面、不像难民的商人，正低着头，用极低的价格收购着难民们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铜扣、发簪，甚至是一枚小小的铁钉。
在人人绝望之际，此人却冷静得可怕，目的性极强。
谢知行多看了他两眼，将这张脸默默记下。
夜幕降临，城头燃起火把。
一道身影出现在女墙后，亲自巡视防务。
正是此地的主人，郭巍。
他不像张猛那般煞气逼人，反而不时停下脚步，拍拍身边士兵的肩膀，低声说着什么。
甚至还走到难民安置点附近，高声安抚了几句，许诺只要城在，便有大家一口吃的。
他的声音不算洪亮，却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谢知行看着那道身影，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没选错人！
就在他盘算着如何才能接近郭巍，献上自己脑中的“屠龙之术”时，营房的破门被人一脚踹开！
“哐当！”
张猛带着一队亲兵，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火把的光照得他脸上的血污格外狰狞。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最后精准地落在了谢知行身上。
“你，出来！”
谢知行心中一凛，站起身。
张猛大步上前，不由分说，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像是拎一只小鸡。
“军议刚完，主公要亲自审你！”
张猛的声音里满是不耐和怀疑，“我倒要看看，你这酸丁，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